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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清亮坚定起来,高高抬起下颌。
“如今,我也不自怨自艾了。我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是如何能出一份力,帮着五阿哥朝大位更近一步去。为了五阿哥,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也唯有如此,五阿哥才能明白我对他的心意……”
鄂常在听着妹子这一番心事的剖白,也不由得跟着深深叹息。
“难得你如此委屈自己,那五阿哥和你婆婆还对你这样儿……我瞧着那英媛虽说失了孩子,可保养得面色红润,半点儿没有憔悴悲戚去——这便是得宠与不得宠的区别吧。”
鄂常在忍不住冷笑,“她这会子正忙不迭到令妃那边儿,去给瑞常在和令妃请安呢。人家瑞常在这会子自是比我有风头,令妃更不是愉妃能比得上的,故此啊,那英媛可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要大树不倒,那英媛自没什么好担心的。”
鄂氏垂首听着,目光也不由得幽幽一转。
鄂常在却干笑了一声儿,“可是那令妃,却着实不是谁人能撼动得了的。她在宫里这些年了,前前后后多少事儿,她全都有惊无险熬过去了。是皇上护着她,又何尝不是她自己防备得紧!”
“算算这些年但凡直接对令妃动手的,便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所以啊,傻子才会直接去算计令妃……”
鄂氏不由得抬眸,静静望了鄂常在一眼。
九月初一日,宫里和园子里都祭祀城隍。
虽说历朝历代都祭城隍,可是大清也有大清自己的规矩:虽也有常供,每年三月、九月、十二月各供“玉堂春”富贵花一对,朔、望日则供素菜;
然则一年当中祭祀城隍,从雍正爷在紫禁城西北依着城垣建立了“城隍大庙”,供奉“都城隍”之后,宫里祭祀“都城隍”的最重要的日子,便定在了皇帝们的万寿生辰与季秋之际。
前后两者交叠推算,故此今年宫里祭祀城隍大庙的日子,便选在了九月初一日。
城隍为“地方神”,专管一方。城隍们因为所管地方的不同,也分为不同的等级:如州城隍、府城隍、县城隍……而宫中祭祀的城隍,自然为最高级别的“都城隍”。
大清年间的“都城隍大庙”一共有两处,一处在京师紫禁城,另一处就在盛京沈阳了。
今年依旧按着规制,由一名内务府总管大臣来行礼祭祀,祭祀典仪则由内务府“掌仪司”来负责。
除了宫里这般郑重其事之外,民间也同样祭祀城隍,都求城隍保佑自家安宁、无病无灾。
民间祭祀,除了常规的拈香之外,更有“城隍出巡”等大游行的方式。百姓共同抬举城隍塑像出,沿途走街串巷,叫百姓既可祭祀神灵,百姓又能借此乐呵一番。
故此九月初一这天,无论宫中内外,还是百姓巷陌,都是敲锣打鼓,鞭炮声声,热闹非凡。
圆明园虽不是宫里,可一应宫苑都有与宫里相对应的场所,故此园子里也在“瑞应宫”等处,一起祭祀城隍。
因着实在热闹,婉兮自己已是不愿动弹倒也罢了,永瑆、永璐和啾啾,连同福康安和伦珠等小孩儿,这便都按捺不住了,怎么都央着得出去玩儿去。
玉蕤便笑,按着婉兮说,“姐你放心就是,我带着他们去!有我盯着,他们必定稳稳妥妥。”
此时玉蕤终究已是瑞常在,不再是从前的官女子,婉兮原本还有些迟疑,怕玉蝉她们不稳妥呢。这回有了玉蕤去,婉兮自可放心。
婉兮的母亲杨氏也笑说,“我也一同跟去吧。拜城隍,是给家人除病攘灾的,我得去替孩子们拜拜。”
既又有母亲同去,婉兮自是又放心不少。
玉蕤和杨氏带着一大帮孩子,兴高采烈地划了小船,朝“瑞应宫”那边去了。岛上一时安静下来,婉兮便也叫玉蝉扶着,到自己殿内的小佛堂去拜了拜。
虽说那是小佛堂,里头没供着城隍,好歹拈一柱香,天上神明自都明白吧。
玉蕤和母亲带着孩子们,这一走就是两三个时辰,都没急着回来。婉兮无奈地对着语琴笑,“瞧他们啊,必定是玩儿疯了。”
语琴也是含笑点头,“祭城隍,自是有趣儿。你忘了么,从前民间的城隍庙前,全都是庙会买卖的所在,最是热闹。”
“咱们自己小前儿,见了城隍庙前那些新鲜的玩意儿,尚且走不动道儿呢。况‘舍卫城’南边儿就是园子里的‘买卖街’,孩子们去舍卫城磕完了头,必定要在买卖街里好一顿逛的。”
语琴说到“买卖街”,婉兮便也笑了。
园子里所说是宫禁之地,可皇上也设了“买卖街”这样的御园宫市。买卖街上,街道和水巷两旁各种店铺林立,凡繁华热闹的街市所有的一切这里都有。各商店大门敞开,货架橱窗上摆满了各种商品,门类齐全,琳琅满目。有古玩、丝绸、布匹、服装、瓷器、漆器、各种用具、首饰、图书典籍,还有来自欧罗巴、倭国等的珍奇物品。
此外还有估衣、当铺、茶坊酒肆、饭馆、各种浮摊、卖针线等等,应有尽有,五光十色,极为丰富。由太监装扮成店主、游商、伙计、士兵、居民、法官、驿卒、推车夫、挑夫、小贩、摊主,以及说书的、耍杂技的艺人,划拳行令的酒鬼,喝茶聊天的文人。
皇子、公主们,这会子拿着钱,还能跟宫外一样儿地在那些店铺里买东西,甚至到小吃摊儿上尝一口宫外的吃食。
这样的地方儿,对孩子们来说可不跟磁石一样么,一旦进了去,便不到天黑都舍不得回来的。
婉兮倒也不着急了。叫孩子们能在宫里还见识如宫外一般的庙会情形去,这对孩子们也只有好处,她便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果真,一直到日暮西斜了,外头才终于传来动静儿。
刘柱儿一溜烟儿地进来报,说“瑞主子、福晋,小主子们回来了。”
不一刻永璐和啾啾就兴冲冲地冲进来,一个手里举着个糖画儿、一个手里举着个面人儿,两人抢着伸到婉兮面前来,叫婉兮咬一口尝尝。
婉兮便笑,那糖画儿尝就尝了,啾啾连那面人儿都当成吃的了,便八成是那面人儿的用料里头,掺了花草汁子等好闻的味儿去,故此这一岁多大的丫头就给当成吃的了。
杨氏怀里抱着一大堆,举凡吃的、用的、玩儿的,应有尽有,可见孩子们这一趟是收获颇丰。
只是玉蕤进来,却有些安静。
婉兮抬眸瞟玉蕤一眼,玉蕤强颜欢笑,“……今儿,他们都玩儿得可开心了。到瑞应宫、舍卫城,不光给城隍爷爷磕了头,还举凡神佛、帝君的,都行了礼。个个儿规规矩矩的,没半点行差踏错了去。”
“便是买这些物件儿,统共也只花了二三两散碎银子,并未浪费。”
婉兮便也点了点头,只是目光并未远离开。
杨氏便举高了手里的小玩意儿,含笑招呼着孩子们回自己的配殿里玩儿去。
待得孩子们一窝蜂地都走出去了,婉兮眼前的烛影随着夜风微微一闪。
已是九月了,园子里秋凉已生。
婉兮深吸口气,“……说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玉蕤小心吸一口气,上前扶住婉兮的手臂,“是我无能,小心藏着,却还是叫姐看出来了……”
婉兮点点头,“你说就是。既然已经出了事儿,便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玉蕤垂首,还是犹豫良久。
婉兮有些急,“你快说吧。这样儿叫我去猜,反倒更费神。”
玉蕤小心扶住婉兮,“……姐你答应我,不管待会儿听见我说什么,你千万不可动气。”
婉兮点头,“这些年咱们还有什么事儿没有遇见过?你说就是。”
玉蕤紧紧咬住嘴唇,又思量片刻,才毅然道,“……内务府传,多贵人添炭止。”
婉兮听罢玉蕤的话,歪着头愣了好一会儿,方盯住玉蕤问,“……你这,又算什么话?”
玉蕤紧咬嘴唇,已是说不出话来。
婉兮深吸口气,“宫中主位遇喜,自七个月前后开始添炭,其后陆续又添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添炭的缘故,是主位怀着双身子,吃食上、汤药上便要额外增加,用碳量便也需要因之而增添。”
“况且为了孩子,宫里添的那些妇差、守月大夫等,吃食上也需要用炭,这些炭火便都加在这主位身上……一般来说,添炭止的时候儿,就是孩子已经平安落地儿,甚或满月之后了。”
“可是我没听见传说多贵人临盆的消息啊?还是你们都瞒着我,一直没告诉我呢?既然没听见多贵人临盆了,怎么今儿忽然就止了炭了?”
玉蕤紧紧抱住婉兮,轻轻摇头,眼中已是隐有泪光。
婉兮微微一个踉跄,幸有玉蕤扶住。
“还有一个可能啊,那就是……孩子没了。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便都不用伺候着了,那些妇差也可止退了,故此消耗在他们身上的额外添的炭,便用不着了。”
婉兮缓缓转过头,望住玉蕤。
“玉蕤啊,你告诉我,是不是多贵人的孩子——没了?”
玉蕤极力忍着泪,扶住婉兮。
终究还是,轻轻点了头。
婉兮觉着有些喘不上气来,紧紧抓住玉蕤的手臂,“……是怎么发生的?孩子都到了这个月份,怎么说没就没啦?”
玉蕤摇头,“我也不知道……今儿园子里四处祭城隍、热闹成一片,我全然不知道‘天地一家春’那边儿发生了什么。要不是听说内务府传添炭止,我都想不到。”
婉兮挣扎着站稳,“……你扶着我,咱们去看看。”
玉蕤一声惊呼,“姐,使不得!”
婉兮蹙眉,“我知道我这会子不该去,可是这事儿竟然这样发生了,你叫我怎么能这么在岛上坐着不闻不问?”
玉蕤忙抹一把眼睛,“我去!姐你在岛上等着,啊,你千万别动了气。”
玉蕤去了,直到宫门下钥的时辰方回转来。
婉兮一直眼巴巴等着玉蕤回来,见了玉蕤便一把拽住。
“已是确定了,孩子保不住了么?多贵人自己可有危险?当值的太医们怎么说?”
“还有愉妃呢,愉妃又怎么说?皇上不是将多贵人托付给愉妃了么?”
玉蕤忙按住婉兮,“姐你别急,听我慢慢儿说。”
婉兮这才点头,勉强听玉蕤的话,将鞋和外衣脱了,斜躺进床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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