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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不相干,颇有缘由。
当初,闵安为了从李培南手里套出白鹘去约斗,亲手制作了一把白绢扇,打着古代巧匠丁缓遗物的旗号,把它送给了李培南。李培南并未接受,扇子就留在闵安袖中,随着他出入各处,最后不知去向。
扇面上描了明月、栖鸦、桂花,在光华下会展现里外两层不同的颜色,端的是手艺精巧。旁人若想仿做,决计难以成真。
这把扇子现在落在萧宝儿的手里,看似成为核定闵安为杀人凶手的铁证,其实也能帮助闵安理清一些事。
宝儿怎会有这把扇子?或者说,又是哪些人能接触到这把扇子,最后将它塞进宝儿怀中?
闵安想起温记农庄前的那个雨夜偷袭者,由此断定,是他整治出了这些凶案,留下一些意有所指的断案线索,再来嫁祸给自己。那么,只要找到那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是另有一名更夫的证词对闵安不利。闵安细致问了更夫的情况,莲叶答得利索:“丑时更夫走到城西坊门下,看到宝儿姑娘冒雨跟在小相公身后,跑得磕磕绊绊的,似乎在追赶着小相公,小相公并没有等宝儿姑娘,直接走向了城西农庄那边。”
闵安想了又想,再问莲叶更夫证词中的细节,莲叶已经答不上来了。牵扯到案件内容,又是依仗司吏转述过来的口供,她确实只知这么多,闵安也不能责怪她什么,打算找个恰当机会去问问李培南,就此缄默了下来。
莲叶踌躇站了一会儿,没听到闵安继续问下去,为打破尴尬之状,她提起其他的话头。“萧大人……死在祁连太后家的温公子手里,还好小相公当时不在校场上,要不就挨了‘瘟神’的霉头。”
闵安对萧知情的死讯没有多大触动,低头软怏怏地听着,倒也摸清了个大概。他想着,多亏他走避得急,没留在红枫山继续参赛,萧知情被温什刺死,总不能将这桩霉事也落在他头上,算是他犯下的第三桩案子。
据莲叶的转述,再加上后来听到的侍卫谈论,闵安最终了解了事情本末。
逐鹿赛第三天是武力考核,分马桩斗鞭和剑术切磋两项。下午比试剑术时,世子府由声名大噪的萧知情出场,对战祁连家的温什。上场之前,温什扬言要报仇,将闵安羞辱他的过错算在世子府头上,让世子府也掉回颜面。两人持剑击斗时,温什寸步不让,招招直逼萧知情前胸。萧知情使出三招利剑,温什突然有所提防,将她那三招剑反向施用了一遍,恰巧就能阻挡她的进攻,并且克制了她的脉门。
温什一攻得手,精神抖擞,径直将剑招送出,刺进萧知情胸口,竟然就这样了结了她的性命。萧知情临死之前,想必心有不甘,睁大眼说了句“君子剑误我”才倒在校场武台上。这下变故可捅开了马蜂窝,摄政王李景卓最先掠起衣摆跑下来,查看萧知情的气脉,待他回头呵斥温什恃恶杀人时,温什已抢了一匹马冲向雾沉沉的山谷,就此隐没了身形,即使后面世子府的侍卫队进去搜查,都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温什不知逃向了哪里,萧知情的属从齐齐拔刀对着祁连家队伍,禁军营一片哗然,世子李培南调兵弹压全场,平息所有动荡。他派人进谷继续搜查,又将禁军营调遣出来,护送一众皇亲贵族回昌平府。
按照往年的习规,逐鹿赛三天赛事之后,皇亲登临摘星楼祭天祈福,向全城百姓撒发赏钱。下午的武术切磋出了意外,已将祁连太后的好兴头打断,她本想带着亲眷起驾回宫,却又经不住幼帝的闹腾和彭因新一众官员的劝谏。他们都说,百姓早已等在城楼下,倘若不去祈福,恐怕会失去民心。因此,祁连太后趁着李培南调派人马护送回程时,又下令摆驾前往摘星楼,去参加两年一次的盛礼。
李培南听说闵安犯了案,连忙赶到府衙监房,将闵安接回府,顾不得摘星楼那边的祈福礼事。
闵安听莲叶转述时,也知道李培南时间紧急,哪能再在自己身上花工夫。他想着就留在厢房里歇一宿不去打扰时,一袭礼服加身的李培南却来找他了。
闵安站起身行礼,李培南抓住他的手腕说:“随我去摘星楼散散心?”
闵安连忙推拒,回道:“罪案之身不得随处乱走,需听派衙门的传令。”
李培南哂道:“谁敢来我府里拘人?”
“出去后,面对一众王子宫亲,我更是难以保存颜面。”
李培南想了想个中道理,最后放开了闵安的手腕,吩咐道:“那就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他转头朝世子府前院走去,闵安却送出了门,一路默不作声跟随着。
李培南停步:“还有什么事?”
“柳玲珑为何要刺伤公主?”闵安关心的,终究还是案情。
李培南有所准备,因而利索答道:“浮艳女子性情不定,所做之事难以解释。”
言下之意是“没道理”。
闵安自然不会相信这番说辞,却也没有再问下去。他相信抓住那晚偷袭他的人,很多事就会见分晓。
闵安抓紧时机再问萧宝儿案:“更夫指证我的供词,可有破绽?”
“昨夜雨大,更夫看见的人难免有差错,待以后堂审,你与他对质。”
言下之意是“有无破绽都不打紧,径直上堂去威吓就成”。
闵安再度缄默,朝李培南躬身施了个礼,转身走回了厢房。他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断推敲究竟是谁要这样整治他,能扮作他的样子,祸害了一条条性命,再转头嫁祸给他。师父曾说,江湖上有一些旁门左道,可以改变人的颜容,在模糊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但是昨晚天降大雨,决计没有人在易容之后,还能保持面容的干燥及稳定,由此可见,嫁祸给他的人,想必是形似于他,且了解他与萧宝儿、柳玲珑两人之间的牵连。
闵安蓦地想起了一个人,五梅。他与五梅同窗半载,私下多有接触,五梅较为熟悉他的言语举止习惯,加上五官长得和他有五分像,假设五梅稍稍装扮一下,在夜雨天里,足够蒙蔽更夫的眼睛。
可是熟悉他的人,就蒙骗不过去了。
比如宝儿。
宝儿不止一次说到过五梅变得怪异,对她不体贴。待闵安赶过去教训五梅时,她又不准。
闵安想到这里,心底生痛。他隐隐觉察到宝儿之死,估计是与他的推断有关联,连忙提着灯赶往民舍,查探五梅的动静。世子府的侍卫受了李培南的叮嘱,知道不能再出差池,一路上寸步不离地跟着闵安。
民舍里,灯烛残灭,桌上落下薄薄的一层灰,四壁徒立。
闵安走出院子,向左邻右舍打听五梅的去处,未得半分消息。
五梅不见了。
闵安越想越惊心,仔细回忆昨夜与他交手之人的体貌形态,隐隐契合了五梅的影子。他嘱托跟随的侍卫大哥们四处查探五梅的消息,拖着沉重的腿,一步步走向世子府。
宝儿之死,如果是五梅下的手,闵安发誓铁定不轻饶。只是目前,他需要搜集五梅就是真凶的铁证,总不能以后找到了人,他径直告到府衙上去,依仗李培南所说的“去堂上威吓”就能法办五梅了吧。
闵安低头走了一阵,两旁街市燃起了灯盏,如游龙一般,弯弯曲曲的给他照亮了归途。他站在灯火里恍惚瞧了一刻,总觉身边还少了点什么,以前每逢遇见光亮烛火突起时,必定有个小东西吊在他臂弯里,乐得荡来荡去。
玉米。
玉米也不见了。
闵安心里不由得沉甸甸的闷得慌。他掏出脖上悬挂的小哨子,一路吹响着,沿着玉米往日爱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就在他快要放弃希望时,赌徒约斗的瓦舍里传来一阵哄笑,夜游人高声嚷道:“这泼猴儿养得精,知道给人作揖,就是胡乱比划的两下子,透着一股怪味儿,该打。”
有猴子吱吱尖叫声响起。
闵安拨不动人墙,急得吹哨子,瓦舍里面立刻又传出猴子的嘶叫声。
闵安立刻对身后的侍卫说:“杀进去!”侍卫一拔剑,杀气顿现,身上的衣饰偏又表明出处不凡,挡路者回头一看,都不敢迎上去,分退到两边。
闵安顺利地解救出玉米,向奴役它的戏班主打听,它怎会来夜市。
在侍卫的冷目横剑下,戏班主抖抖索索着身子,说明了玉米的遭遇。他怀疑玉米是从饲养人家逃出来的,受了虐待,淋了一夜雨,身上的泥污和毛皮揪在一起,都不见冲刷开来。天明时,玉米抓住一片菜叶当作帽子顶在头上,伸手朝瓦舍方向吱吱叫,戏班主查看一阵,发觉无人领养它,于是将它收入自己班中据为己有。
到了晚上,戏班主用鞭子训斥玉米,逼它玩把戏。玉米却站在台上一直比划着什么,用手指着瓦舍吱吱叫,惊扰了斗鸡,惹得众多的赌徒汉子聚在一起叫骂。戏班主惶恐不过,将要下鞭子抽打玉米时,闵安就带人杀进来了。
玉米扑在闵安怀里,委屈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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