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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庄的水果和蔬菜,只要产量不是特别小,不管什么品种,大祭岭人隔三差五就能以市面上普通水果的价格得到一份,初夏是杏、樱桃、草莓和野菜,现在是西瓜、甜瓜、桃子、葡萄、花红和西红柿、黄瓜、豆角及各种青菜,大祭岭人自己种的水果和青菜全部用于农庄服务区。
农庄产的水果和蔬菜太好吃,于是,原来只有大祭祀时才会摆满祭品的巨石祭台,现在天天水果和家常美味饭食不断。
孩子们把家里做的普普通通的捞面放在上面,对九舟山神说:“山神,昨天已经给你吃过面条了,本来今儿不用再给你的,可我妈今儿做的面条比昨天还好吃,我就又来了,你尝尝,看是不是?”
“九舟山神,这是我爷爷做的凉拌面,太好吃了,你尝尝。”
“九州山神,这是我家今天分到的桃子,你看看,肯定是全农庄最好最大的一个,我们全家都想让你先吃。”
“九舟山神,我把我们家今天分到的水果每样挑了一个最好的,给你摆了个果盘,桃子、葡萄、甜瓜、花红、西红柿,是不是特别漂亮?你快吃吧,我奶奶正在做韭菜木耳鸡蛋馅饼,等她做好,我再给你送一次。”
……
齐修贤今天也过来祭拜,祭品是他自己做的蜂蜜麻花和蜂蜜蒸糕,他对着南面的神衣冢说:“我第一次做,样子不太好看,可味道非常好,九舟山神,请您笑纳。您有灵,请保佑我最好的朋友黎下和萧知萧医生心想事成,平安归来。”
拜完,他端了麻花和蒸糕来到寨墙下梨花河边,在一棵大梨树浓密的树荫下坐了,拿起跟麻花慢慢吃。
那天,他听到黎下的口哨,莫名感到一丝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从那么美妙动听的口哨中听出了离别和决绝,这几天他都感到不安,睡不踏实,闭上眼就做梦,梦里不是黎下被黑雾吞噬,他怎么叫都叫不应,就是黎下变成了一只震天撼地无比巨大、金色光芒照耀天地的神鸟,在无边的天地间一边飞翔鸣叫,一边挥洒自己的羽毛,最后,他美丽的身躯化为漫天的金色星辰,归于大地。
每次醒来,齐修贤都老半天缓不过来,难以言喻的悲伤充满他的心脏,他吃不下饭,也无心做事,一天几十次怀着卑微的希望拨打黎下的电话,然后在一次次失望中愈加焦虑恐慌。
昨天,杨阙的一个电话提醒了他,让他想起来,他们大祭岭人,在绝望的时候是可以求助于自己的神明的。
杨阙昨天午饭前突然给他打电话,问大祭岭大祭祀九舟山神的流程,说他新小说想构筑一个充满原始风情、但又不同于现在小说和影视剧里千篇一律的原始祭祀仪式。
杨阙还说最近这几天,住在鸡鸣岭的很多游客吃水果和饭食前,会比较随意地拜一拜九舟山神,他和苏淳阳感觉好奇,问了问,游客们说是看到大祭岭的人都在这么做,他们就入乡随俗,跟着随便学学,图个安心吉利。
杨阙和苏淳阳正在搜集资料,为开新文做准备,这两个人也有点迷信,想祭拜一下九舟山神求个精神安慰,就问问齐修贤大祭岭正式的祭祀仪式流程,他们可能做不到完全复制,但希望尽量靠拢,至少不能有明显错误。
听了齐修贤对大祭祀的描述后,杨阙傻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真的是我知道的最原始、最淳朴的祭祀仪式了,连沐浴更衣、跪拜和固定的祷告模板都没有。”
齐修贤说:“对,但我们都有一颗信奉九舟山神、希望他永远安好的真心。”
现在,齐修贤奉上了自己的真心,终于踏实了一点,他安心地吃着自己做的麻花和蒸糕,在心里祈祷九舟山神对自己的手艺满意,好好保佑黎下和萧知。
吃完,齐修贤给奶奶打了个电话,告诉家里人自己去农庄东区溜达一圈,看看村里的孩子有没有捣蛋,给农庄添麻烦。
农庄为大学生提供的优先级别预约活动八月下旬结束后,黎下曾和齐修贤、齐则达他们提出,其后三个月是水果大量成熟期,天气也没那么热了,农庄可以减少一部分外来客人的名额,让大祭岭人和鸡鸣岭18岁以下的孩子可以随意进入农庄游园区玩耍,孩子们可以随便在树上摘果子吃,体验一下完全没有约束的乡村孩子应该有的生活。
这个提议被大祭岭的大长辈们给否决了,理由很简单:花迷已经把大祭岭改造得和农庄一样漂亮,大祭岭人不能占起便宜没够,农庄就是给外来人玩,给花迷挣钱的,他们不能去添乱。
大长辈们态度坚决,孩子们也都很听家里人的话,就算黎下当面邀请他们也不肯去,这件事就没再提。
一周前,也就是黎下离开的第六天,沈九州和怀江亲自过来村公所,邀请了村里的几位大长辈,和他们商量这件事,没想到,原来十分坚持的大长辈们轻易就被说服了,只是坚持大人们不能去,只有正在上学的孩子们可以,这样,农庄就不会削减太多游客名额,成熟的水果和蔬菜还能以正常的价格卖出去。
双方各退一步,事情很快就说成了,当天中午,大祭岭和鸡鸣岭的孩子们吃过饭后,就有很多跑到西区去玩了。
这几天,大祭岭的中学和小学全都没有布置课外作业,孩子们放学就可以去农庄玩,晚上净园也不针对孩子们,他们想玩到什么时候都行。
第一天,客人们在农庄官网论坛呼叫风回农庄总服务台,说发现有孩子在农庄上树摘果子吃,怀江顶着大总管的马甲回答,大祭岭和鸡鸣岭是农庄的一部分,这两个村的孩子在农庄,就像在自己家的果园,只要不故意糟蹋,果子随便吃。
怀江的回答又引来一阵哀嚎,客人们羡慕死了大祭岭和鸡鸣岭人。
齐修贤很清楚,就算没有《游客守则》的约束,大祭岭和鸡鸣岭的孩子也不会故意糟蹋农庄任何东西,以前,尊重九舟山神是大祭岭的孩子从出生就被灌输的最重要的思想之一,现在,“爱护花迷哥和他的农庄”也成为了大祭岭家长教育孩子的日常。
齐修贤就亲耳听到过齐昭一本正经地教育王恕行,说他跟黎下发信息时语气不够尊重,如果他不改正,小丫头威胁说:“我们就都不跟你玩,等我长大当了村公所所长,就禁止你来我们村。”
现在还只有九岁的小丫头齐昭,从小的理想就是当大祭岭的村长,这份莫名执念,让全村人都不解,不过大家也都很高兴,下一辈孩子热爱村庄,总比所有年轻人都只想往大都市跑好吧?
齐修贤一路胡思乱想着,就到了西区大门口,一走进游园区,就看到右边一棵大枣树下,齐文渊面朝南,站姿端正,手里捧着几个花红,被一群外来客人簇拥着。
齐文渊“嗯嗯”两声清了清嗓子,仰头看着神衣冢方向:“九舟山神,这是我自己摘的花红,一看就很好吃,您先尝尝,你吃完了我再吃。
山神,我们花迷哥去你那儿玩了,你要保佑他早点回来哦。嘿嘿,这就可以了,接下来,我就可以自己把这些花红吃了。”
客人们七嘴八舌:“不是啊小朋友,你这仪式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对呀,祭祀啊,至少不得磕个头?”
“磕头一般都至少三个,尤其是祭祀,没有只磕一个的。”
“如果是神明的话,就这么随便一说,我怎么觉得神明不但不会保佑,还会生气呢。”
……
齐修贤走过去,笑着说:“把好吃的先供奉山神,是我们的日常,就跟我们每天要洗脸、要吃饭一样,心里虔诚就好,不需要拘泥于呆板做作的形式,九舟山神也来没有生气,否则,我们村不会上万年来一直这么好。”
众人看齐文渊。
齐文渊小朋友高兴地帮忙介绍:“修贤哥是我们村公所的会计,是农庄老板最最最好的朋友,以前我们村大祭祀时,修贤哥家里的水果都是最好。”
“哦——”客人们点头。
齐修贤说:“各位如果有心,就像他这样感谢山神的馈赠就好,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九舟山神会保佑信仰他的人,不信的最多不管,不会有什么惩罚。”
客人们离开了,齐文渊有点抱怨地看着齐修贤:“修贤哥,你不应该说最后一句话,而应该鼓励他们感谢山神,书上说,信仰的人越多,神明的力量就越大。”
齐修贤说:“小孩子家别乱看书,如果信仰的人内心污糟作恶累累,山神会因为他所谓的信仰而愉悦吗?更别说增加力量,不折损神明的能力就是好的了,九舟山神只保佑正直善良的人。”
齐文渊想了想:“吔,还真是嘿。”
鸡鸣岭,杨阙的院子里,也有一个人在用花红祭拜九舟山神,王景禹。
和陈雅群一样,王景禹现在常住鸡鸣岭,他母亲一个月前带着一群人来过,威胁他如果他不回长安的公司总部,就当面死给他看。
王景禹说:“您可以在你死和我死之间选一个。我不擅长做生意,前面五年,我无数次想自杀,这样就不用每天做梦都是公司股票下跌我自己跳楼,或者在和自己家的人互相捅刀了。
风回农庄治好了我的抑郁症,我已经把公司所有事务移交给了大哥,以后你和我只拿分红,如果你不接受这个结局,尽可以跟大哥闹,只是别再指望我会继续当你手里的刀,我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画画养活自己。”
现在,王景禹如愿以偿,他母亲走了,他每天在鸡鸣岭通往大祭岭的路上跑几趟,锻炼锻炼身体,回来后自己做饭,空闲了就看看小说,有灵感时就构思一下画,他接下了杨阙和苏淳阳新作品的封面、剧情插图和人设图,这样的日子,他轻松舒畅。
当初萧医生看出他有抑郁症,主动让总服务台呼叫他,给他配了草茶,当他从每天的自杀幻想中逃离出来,打电话感谢萧医生时,萧医生说:“你感谢九舟山神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他让农庄种出了那么好的草药,我才能治好你。”
王景禹现在想起来时,就会感谢一下九舟山神。
当然,他也经常忘记,不过没关系,萧医生说了,九舟山神是为大度的神明,不会斤斤计较,而他终究有一天,会成为大祭岭人那样有坚定信仰的平凡人,把九舟山神刻印在灵魂上。
黎下坐在黄昏的山坡上,看两只狗子在云雾翻腾的草地上撒欢。
他们之间相隔大约三十米,黎下看狗子就像看数百里外的海市蜃楼,飘飘忽忽却又十分清晰。
他们此刻在一座占地极其广大的山峰的半山腰,不过,他们不是从山脚爬上来的,而是从山顶下来的。
黎下感觉这座山海拔超过六千米,可山顶没有雪,并且黎下记得,华厦国地理教科书上说九州山系东段最高峰海拔只有三千多米,可他不认为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就问萧知。
萧知说:“都没人进来过,那些数据当然是靠猜的。”
黎下:“说清楚,是猜?还是测?”
萧知说:“如果有仪器能准确测量九州山系内部情况,国家能停止对它的探索吗?”黎下想想,也有道理,不过专家们能猜得那么离谱,他也挺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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