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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诗懿提着裙摆匆匆赶到前厅时,满屋的下人皆是缄口噤声,极力维持的一派平静下暗涌着紧张的气氛。

她沉静地对着秦韫谦福身行礼,“表哥来了。”

“你……”倒是秦韫谦对林诗懿的镇静诧异得险些失了分寸,他连忙收了收情绪,微笑着回了一揖,全了礼数,坦然道:“表妹好似知道我在。”

“是。”林诗懿翩然落座,抬了抬手,一旁几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下人即刻如蒙大赦似的退了下去。

待人尽数退去,林诗懿仍旧唇角噙笑,眉目沉静,幽幽道:“不用找了,刚才门外的是雪信。我已经都知道了。”

林怀济看着堂前光景,张口欲言,却又好似不知从何说起;那只抬起来想招呼女儿的手,摆了摆又垂了回去。

秦韫谦瞧着林怀济的反应,也是识相地后退两步,不言不语。

“齐钺是否身体有恙与我无干。”林诗懿对着林怀济露了个安慰的笑,“虽懿儿一介女流,但到底还是姓林的,相国府的事女儿不敢推责。”

秦韫谦与林怀济对视一眼,得了对方首肯方才上前问道:“表妹涉猎之广,不输男儿,韫谦请教有何高见?”

林诗懿起身走到桌边,提起桌案上的一只紫霜毫,缓缓落笔两字——

“抗旨。”

“懿儿!”林怀济凝眉沉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犯上抗旨那是要掉脑袋的!这如何使得啊……”

“父亲。”林诗懿的眼神温柔沉毅,拉过林怀济的手轻声安慰道:“到底是犯上抗旨的罪名更大,还是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罪名更大?”

林诗懿一语中的,堂上落针可闻。

林怀济与秦韫谦如何不明白,不管相府与齐家的联姻是否坐实,只要两家的干系撇不干净,便可教朝堂之上各路好事之徒作尽文章。

“巍巍王权在上,圣上金口玉言岂会轻易出尔反尔。”林诗懿接着道:“既然称病缓婚不能撇清关系,何不干脆公然抗旨?只要能与齐家军权在明面上拉扯个干干净净,再教表哥行谏议百官之权,上疏弹劾父亲不敬之罪,便是顺了圣上的心意,如此不过是个斥责罚俸的罪名了。”

林怀济闻言沉默良久。

他的女儿聪颖早慧他自是明白,可林诗懿向来是个规行矩步的闺阁女子,外事从不多言一句;这辈子唯一出格的事便只剩当年硬要嫁给齐钺。

但是三年前大病康复之后的林诗懿便没有了之前的小儿女心思,开堂坐医问诊,决口不谈婚事,出格的事情一件件做得理所当然。

直到今日,脱口而出便把“体察圣心”这个多少人为官一世都闹不清的道理讲了个明白通透……

他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明明比之前更加亲近贴心的女儿,却好像越发不认得了。

“懿儿……”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拍过林诗懿清瘦的肩背,叹息声中满满的都是疼惜,“是爹爹没有护好你。”

“爹爹。”林诗懿弯出个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抬手覆上林怀济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拍了两拍便不再言语。

见二人尽皆沉默,一旁默立良久的秦韫谦才开了口,“表妹心思缜密,既如此,想必抗旨的理由也是想好了。”

“没有。”林诗懿莞尔轻笑出声,仿若珠落玉盘瞬间划破满室低沉,“爹爹便说女儿已有婚约在身便是。”

“不可!”林怀济轻松不起来,他面色一沉,冷声道:“事关名节,你怎会说出如此戏言。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不想。”林诗懿也收了笑,正色道:“女儿陪爹爹一辈子。”

林怀济对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向来是无计可施,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只憋出两个字:“胡闹!”

“表妹此法可行。”秦韫谦难得地打断了父女二人的交谈,长长一揖,“若得姨丈大人不弃,小侄明日便呈上聘书,聘书上的日子也会往前改一些。”

其实林怀济的“胡闹”二字,并非全无道理。

林诗懿相府嫡女,真是许了人家也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必是有迹可查。可无论隗都世家子弟还是朝堂青年俊杰,谁敢在这时候出来当面驳了圣上的颜面,还连带着得罪凯旋而归、风头正劲的“国之肱骨”?

林诗懿不想嫁人是发自肺腑,但若说她已是许了人家,真真只能是戏言一句。

但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做这事儿,便只能是秦韫谦。

他与林诗懿母家三代远亲,又得林怀济如父如师相待。若言一句竹马青梅婚约早定,必能令人信服;且也只能是亲近如斯,才能随意改了那聘书上的日子,又加之——

“他日表妹若能觅得良缘,悔婚之事大可由表妹来提,定不损了相国府声誉。”秦韫谦只一眼便明了林诗懿的心思,“若是姨丈和表妹信任,韫谦不求与表妹鸾凤和鸣,但求一世相敬如宾。”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凛冬日暮的将军府邸门禁森严,是一如上一世的冷清落寞。

只是廊下望雪的美人儿换了雪中舞剑的儿郎。

萧萧朔雪中的齐钺看见亲卫疾步走来,停下动作抱剑而立,褪去甲胄的他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额间却虚虚地拢着一层薄汗。

亲卫靠近轻声耳语了几句,齐钺本就拢着寒风的脸便一分分地沉了下去,几声急咳之后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秦、韫、谦!”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家大夫腿脚不便,不出诊!管你是侯爷还是公爷,实在动不了了便寻轿子抬过来,别围在这儿了,没看后边儿这么多病人排队呢?”付妈妈本就是个大嗓门,平日在相府里已是费劲儿地收敛着了,这会放开了喊,就算是在帘幕之后也能嚷嚷到教对面街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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