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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声如波涌般在天幕下回荡,城坊门应声次第关闭,由外及内,将蝼蚁般的人们拘在一个个小格子里。
街中净了,天色尚明。
巍峨宫殿在斜阳下投出阴影,益发显得神圣庄严,高不可攀。
林昭如往年一般,需先到太常寺烧个龟甲,得出卦象来,再去回禀陛下。
白发苍苍的皇帝听了卦象,斟酌半晌,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悦,说道:“永宁你今年是不是回来得有些早?”
永宁是林昭的封号,她知父亲这样问,是将那凶卦的缘由怪到了自己头上,此事在她意料之中。
林昭于是不慌不忙地跪下来,和缓说道:“我听闻父亲大人龙体欠安,心中十分挂念,故而才提前赶了回来,但修行与祭祀诸事,确也未敢有丝毫怠慢。”
林昭想,做“神女”最大的好处,大抵就是连扯谎都无需加以修饰,不论说什么,只要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旁人就会觉得,她早已窥尽世间真谛,如今流连于人间,不过是为保灵山国风调雨顺而已。
皇帝果然并不多责怪她,只说道:“朕知你孝顺,可你对灵山国而言意味着什么,自己也该心中有数,以后做事不可再这般鲁莽了。”
“父亲的教诲,永宁自当铭记在心。”林昭答道。
待出了紫宸殿,长乐宫的梅姑姑就迎了上来,关切道:“公主可算回来了,快随我去长乐宫吧,皇后娘娘等了好一阵了。”
林昭淡淡笑着,并非敷衍,而是真正觉得可笑。她母亲虽总是打着“疼爱女儿”的旗号,可到底也未曾关心过她,眼下即便是如梅姑姑所说,等她好一阵了,大抵也仅仅是想做个慈母的样子吧。
林昭曾一度想不明白,为何母亲总想将她教导成一个娴静温婉的普通女子,她又不是一块面团,按在哪个模子里,便能化作怎样的形状。
除了阿兄,这四方宫宇中,再没有哪个人在意过林昭的想法了。
父亲想让她如神明般庇佑苍生,母亲又想让她温柔乖顺,将来做个贤妻良母,遂林昭在某日突然顿悟了,就装作他们想要的样子便是了,否则总是被教诲,她听着也累得很。
这便有了如今这个端着架子,却又柔声细语的她,不再投壶蹴鞠打马球,亦没了真心实意的哭与笑,就留个空壳子在人前,便甚好。
应付过母亲,林昭回宫的事宜才算彻底办完了。
林昭本想再去与阿兄说一说六合山的事,可她想想又觉东宫有点远,不若明日再去,遂就径直回了鹤羽殿。
熟悉的身影在擦拭着殿中的摆设。
“青檀,你是觉素玄孤单,遂特意回来与她作伴的么?”林昭问着话,脚步却未停,自顾去了内殿。雪衿替她将那繁琐的帔带环佩都解了去,她这才自在地往藤椅中一倒,看向跟过来的青檀。
青檀有些局促地跪在林昭面前,低头支吾着说:“婢子确不知会出那样的事,公主若怪罪,如何罚我都好,只求不要赶我走。”
“你这样做戏给我看,有趣么?”林昭问道。
“婢子的命都是公主给的,自是不该做出欺瞒公主的事情来,如今我已不敢奢求公主能原谅我,只求能让我将功赎罪也好。”青檀言辞恳切,倒像是真的知错了。
林昭折腾了一日,已然没有力气与她言语周旋,就闭着目斜了斜身子,手指沿怀里那剑鞘上的纹路划着,随口问道:“那你且说说,你那主子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你塞进宫里来的?”
青檀答道:“婢子本就是罪人之女,是因先父年轻时曾得苍梧馆照拂,我为替先父报恩,才答应温馆主帮他一次的。”
“嗯……”林昭的声音有些迷糊,大抵是快要睡着了,她却又皱了皱眉,强睁开眼睛,叹口气说道:“你便先留在外殿吧,旁的事明日再说,我现在疲乏得很。”
林昭稍作梳洗后,便迷糊着上了榻。
帷帐边只余一灯如豆,雪衿见她睡了,就想将她怀中的剑拿走,可刚一移动,林昭忽又将手臂紧了紧,似呓语般呢喃道:“你下去吧。”
“公主,我将这剑放到一旁去吧,你这样抱着,万一伤到自己可怎生是好?”雪衿轻声说道。
“别烦我。”林昭又呢喃了一句,而后懒洋洋在榻上打了个滚,只为离雪衿远些。
雪衿便也没有办法,只得将帷帐放好,轻声出去了。
翌日醒来,林昭不愿动弹,就躺在那里看着剑。
她用手比划着,这剑大约长三尺一,如他衣袍般荼白色的鞘上,嵌着一圈连枝纹金丝,除暗银色剑柄上镶了两颗黑珍珠外,再无其他镶饰。剑半出鞘,只见乌灰色剑身散着似青非青的光芒,剑面光洁,两刃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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