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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秋分,寒蝉还是不肯歇声。
这几日琴轸打滑,紧羽调时总会滑回来,林昭得了空,正重新上弦。
指尖拨扫过琴弦,弦声却被说话声盖了过去:“需不需我帮你?”
“不用,顾……”林昭叫惯了顾姐姐,一朝要改口,还真有些不习惯,她笑道:“嫂嫂你歇着就好。”
顾池隐便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淼儿前两天来信说,她与池钧已到了安北都护府,那一带虽有些冷,但却比在京中待着舒坦。”
“顾池钧与杨淼儿都是单纯之人,在外无拘无束,自是舒坦。”林昭笑道。
顾池隐入东宫已有十数日了,但凡林世曜事忙时,便让她来林昭这里躲着,免得那些闲得发慌的妇人来招惹她。
林昭虽乐得见顾池隐安好,可又觉这样不妥,顾池隐既是入了东宫,早晚是要如母亲一般掌管内宫的,总这样躲着怎么能行。但转念想想,也未必就是要一直躲着,待过些日子,顾池隐熟悉了宫中之事,应就好了。
“我阿兄近两日怎这样忙?”林昭手中绕着弦,问顾池隐道。
“听闻是信国与沛罗国的使团要来。”顾池隐拿着绣绷,那上面绣了栩栩如生的一双鸳鸯,此刻顾池隐正绣着水纹,看样子,再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能绣完了。
林昭静默着听了听弦声,觉差不多了,就将又一根弦绕好,低笑道:“两国使团竟赶在了一起,这可有热闹看了。”
顾池隐不明她所言,问道:“为何这样说?”
“信国在咱们东边,沛罗在西边,两国之人轻易是碰不到一起的,如今得了机会,定是要好好炫耀一下己国之强盛,再贬损一番彼国之闭塞,反正隔着咱们,他二国也打不起来,唇枪舌战过过瘾呗。”
顾池隐听得半懵,仍是仔细揣摩着这句话。
她见林昭每每谈起朝中或周边数国之事,总是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她心中既有艳羡,又有胆怯。
顾池隐羡慕林昭虽是女子,却能活得这样开阔,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又觉与林昭相比,自己真是狭隘得如井底之蛙,她很怕自己在林世曜身边,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会成了他的拖累。
“顾姐姐若没听懂,你旁边的架子上就有地图,拿来一看便知。”林昭见顾池隐仿佛愣住了,猜测她是在琢磨两国的位置,遂如此说道。
“你不担心吗?听奉天说,沛罗国那位皇子好像是专程来求娶嫡公主的。”顾池隐听林昭说得事不关己一般,不由得问她。
林昭听了这话就皱起眉头,扯着弦的手也略松了一下,随即又不在意地笑道:“灵山国的风调雨顺可都指望着我呢,此事,我父亲定不会应允,没什么好担心的。”
怎会不担心呢,她只是没听说罢了。
沛罗国是大国,与灵山国实力相当,当年立国时,因驻守凉州的将军用兵如神,沛罗国破不了阵,这才没有攻入灵山国。
近数十年来,两国倒是愈发友好了,往来不断,联姻亦是常事,如元贵妃就是沛罗国宰相之女。
林昭其实并不知晓,自己会不会被许出去,她也只能那样说来安慰自己。
她知公主生来就是要为己国付出一切的,可她已经为灵山国做了很多事情,她与别的公主不一样,别人什么都不必做,最后献出自己便好了,可她做了许多,是不是可以,不献出自己呢?
顾池隐听林昭那说法有理有据,便也替她松了口气,忽又想起了什么,轻声笑道:“有趣的是,那信国太子在途中听说了此事,竟也想求娶嫡公主,真像要与沛罗国一争高下似的。”
这就有些夜郎自大了。
林昭想,信国能偏安一隅,着实是因那块地方没什么好的,灵山国不屑打过去罢了。
那地界虽与灵山国相接,却又如个岛似的悬在海里,山多得只有小半边能耕田,临海之民多擅渔,可渔来了也不便售卖,不过自给自足罢了。
灵山国肯嫁个公主过去,都已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脸面,也不知那信国太子是怎么想的,竟敢妄言来求娶自己,林昭觉得若非他脑子不好使,便定是太过愚昧,不知天高地厚了。
“随他们胡闹吧。”林昭语气随和而宽容,只如同耄耋言及垂髫一般,使顾池隐觉得,两国皇子暗暗角力,竟真只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重新上好了弦,林昭将琴放稳,端坐于案后,轻点着徽位再行调试,顾池隐听那叮咚泛音引人入胜,不由得放下了绣绷,坐到林昭对面去,问她:“昭昭,弹琴难吗?”
林昭笑问她:“顾姐姐想学?”
“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学,只是觉好听得很。”顾池隐赧笑着看了看琴,有些不自信地说道。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得琴上阴影交错。
林昭也有些犯难:“琴弦磨手,顾姐姐若是不在意这个,便能学。”
她说着,将左手伸了过去。
顾池隐细看,那只如酥酪般柔嫩的小手上,名指指尖与骨节处却微有薄茧,便不由得心疼道:“你怎将手磨成这样,不痛吗?”
林昭笑吟吟收回手来,说道:“自是不痛的,顾姐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最是不能吃苦的,若痛的话,莫说十年,第一天我便不学了。”她这样坦荡地说出自己的缺处,顾池隐亦不免跟着她笑起来:“哪有人如你这样,说自己也这般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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