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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天寒地冻。饶是有暖阳当空,路上行人也仍是缩着脖子、合着袖笼,不想让半点北风钻进自个儿的皮肉里。
不过,也总有几个例外的。譬如从闲郡王府走出的贺府千金,身边的侍女替她使劲地拢着大氅,可她自己却恍恍惚惚地挺直了身子,仿佛压根没有感受到分毫的寒意。
父亲贺景年离世的第八日,贺千妍从闲郡王连忱白口中意外听闻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又从母亲骊珠长公主留下的书信中得到了证实。在充满着一家三口美好回忆的屋子里坐了整整一夜,悲痛欲绝的她终是在第二天一早来到了连忱白的府邸。
她知道,如果她想要解除心中的疑惑,想要了解更多的机密,就必须主动去拜访这个人。
而他,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甚至就像是在等着她一般,只身一人坐在自家的前厅里。
她问他为何会知晓这些秘事,他直言不讳地回答说,因为他的亡母有着和她一样的遭遇。
她又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他面色坦然地应对道,即便再早,也早不过那人对她下毒的那一日——毒既已下,便是任谁都无力回天。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我自然是尊重令尊、令堂的意愿,以免你做出无可挽回的傻事来。”
男子沉静到仿佛没有感情的话语,直叫女子不寒而栗。她本以为自己算是一个相当冷静的人,却没料想,她的冷静在他的冷漠面前,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那么你现在告诉了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话虽如此,面对这个动机不明的外人,贺千妍还是努力平复了起伏动荡的情绪,面不改色地向其追问。
“当然是为替家母报仇。”
连忱白坦言,自己的母亲以及外祖、外祖母,也是被那一国之君所害,而他,虽心有余却力不足,实在无法同高高在上的皇帝抗衡。但是,贺千妍就不一样了,她是得天庇佑的“血灵引者”,只要她有此意愿,他定将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助力,与她一起向那道貌岸然的恶人讨回血债。
“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幸而苍天不负,终于被我查到了郡主隐藏的身份。而今忱白只待郡主一句话,这仇,你是报,还是不报?”
贺千妍没有急于作答,她抿唇沉思了片刻,再开口已是避重就轻。
她从他嘴里探知了许多相关情报,却自始至终没有向他表明态度。
连忱白看得出她是在有意回避,也不逼她当场作出决定,甚至再没提起他那至关重要的一问。
于是,贺千妍得以“全身而退”,满怀心事地走出了男子的宅邸。
贺家的车夫载着她和她的侍女打道回府,三人都没有留意到一双已然跟了他们许久的眼睛。
只待马车顺顺利利地回到了贺府,贺千妍遣走了侍女绿袖,只身一人去往了贺景年的卧房。
物是人非,她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站了良久,才行至父亲的病榻旁,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封平整的书信。
然而,她只凝神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儿,就将其折好了塞进袖子里,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门。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过后,才刚歇下不久的车夫就又被自家小姐召唤了去。他送小姐去了老爷、夫人的坟头,然后奉小姐之命,把马车停得远远的,坐在车外头候着。
另一边,年轻的女子已然跪在了双亲的墓前,凝视着墓碑上一新一旧的刻字,她的眉宇间终究是浮现出无法自已的哀伤。
“娘,您从小就教导女儿,要与世无争,要温柔内敛,可事到如今,女儿已经做不到了。”贺千妍毫无预兆地起了话头,在寂静无声的石碑前,她一手伸进另一手的袖笼里,缓缓取出了贺景年留下的那封书信,“爹,对不起,您临去前的嘱咐,女儿也没法遵从了。”
话音刚落,她就将那封信放在了碑前的烛火之上。看着跳动的火苗一点一点地蚕食了她甚至都未拆封的书信,贺千妍轻轻地松开了拿着信封的手,渐渐泛红的眼眶忽而一片肃杀。
“爹,娘,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女儿没有办法忘却前尘,一人独活。”
她要复仇,要复仇!将那个为了一己私欲而乱杀无辜的恶人,将那些助纣为虐、草菅人命的爪牙,一个一个地带到她爹娘坟前谢罪!她要他们血债血偿,要他们粉身碎骨!哪怕为此拼个鱼死网破,她也在所不惜!
一腔激愤倏尔涌遍周身,贺千妍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把短小的匕首,毫不迟疑地拔去了刀鞘。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在暗处盯了她许久的身影猛地蹿了出来,大惊失色地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利器。
“你干什么呢!?”与此同时,一句焦急中透着严厉的诘问业已高声入耳。
不期而至的意外,自然是叫贺千妍当即抬眼去看。弹指间,萧劲双眉紧锁的怒容映入眼帘,令她禁不住微微一愣。
一声“你怎么在这里?”刚要出口,就被她迅速吞回了腹中。
毋庸置疑,萧劲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刚巧路过。
只不过,她多少有些诧异,他居然会这么担心她,担心到不知从何时起就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贺千妍抿了抿唇,收敛了面上的惊讶之色,她不紧不慢地抬起了一条胳膊,朝着来人摊开了手掌。
“还给我。”
萧劲当然不肯给。“好端端的,你在你爹娘坟前拿把匕首出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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