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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过后又是上朝,寅正(凌晨四点)刚过,天还是黑漆漆,没有半点黎明的样子,东厢的烛火却早早亮起。魏文昭在魏奇伺候下,轻轻穿好官服。
‘噗’魏奇吹灭蜡烛,提着灯笼抬头,却不见魏文昭。他连忙四下找,却发现魏文昭,已经顶着满天星星出了屋门。
魏奇举着灯笼快速出来,压低嗓音:“老爷?”
魏文昭收回凝视上房的目光,抬手制止魏奇继续说下去,举步往院外走。
魏奇伸长胳膊,将灯笼使劲照在魏文昭脚下,步履匆匆间,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上房。褚夫人的心真的好硬,为什么一点看不到老爷的体贴呢?就比如这早起,明明都隔着屋子,老爷还轻手轻脚不言不语,就怕吵到她。
出了院子,官轿早等在外边,魏文昭上轿前问魏奇:“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魏奇知道是问,原明王府长史上门的事,这事闹不好会让皇帝疑心魏文昭。魏奇自然办得十分上心,倾身在魏文昭耳边低语:“已经把话传出去了。”
魏文昭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弯腰上轿。
今日不是朝会的日子,官轿一路往吏部班房去。他们去得早些,司勋、司封、考功各部胥吏,正围着桌子吃汤面。
这汤面是魏文昭用永嘉伯俸禄定的,每天早上小贩会挑着桶送过来——班房是没有厨房的,怕失火。
“大人来了。”小小的胥吏们连忙放下碗行礼。他们不过□□品,最高也就七品,在这物价昂贵的京城,靠着俸禄养家糊口,不说捉襟见肘也确实要仔细盘算。
幸亏魏文昭'体贴'下属,定了早饭、午饭,他们才省出一注钱来,所以对魏文昭的感激真心实意。
魏文昭笑道:“不必多礼快趁热吃,吃完用心公务。”
“是”一群绿的、青的小官,再次再次捧起碗,只是到底别扭些,吃得不尴不尬话也不敢乱说。
魏文昭和蔼一笑:“早上过来路过曹家烧饼铺,买了些火烧过来,大家配着汤面,顶饿。”
“曹家烧饼!”有个绿官服的八品抄录,兴奋的两眼冒光。曹家烧瓶在京城算是有名,外焦里香芝麻淳厚,要是加上他们家酥烂的驴肉,那叫一个绝。
可他们那点俸禄银子,家里人口少还好说,要是上有老下有小,搞不好还得妻子补贴家用。那个八品抄录,很不幸,妻子特别能生,家里已经七个孩子了,日子过得很不容易。
魏奇挎着篮子将麻纸包好的烧饼,一个个发出去。有人先打开,香透的烧饼里,夹着诱人口水的驴肉。
“哎呀,大人,太让您破费了。”有人惊讶。
魏文昭不在意笑笑:“吃吧,诸位都是为朝廷辛苦的。”一边说一边到桌边,给自己舀了一碗汤面,“我今日来没别的,就是看看刘家送饭,到底用心没。”
早有胥吏给魏文昭让出椅子,忙不迭巴结:“用心、用心,大人每月八十银子,他们能不用心。”
另有人赶紧讨好,在自己碗里挑挑拣拣:“豆腐、木耳、黄花、肉丁,比我们在家吃的好多了。”
烧饼发到绿抄录那里,抄录都没打开看直接塞进袖子。魏奇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有特别表示,接着往下发。他知道那是想拿回去给孩子们分。
魏文昭自然发现了,也没有特别表示。烧饼给他,他要怎样是他的事,但也不可能比别人多一个,不患寡患不均,做事要公平他很明白。
因此吏部上下特别一心,铁桶一般,看魏文昭眼色行事。绿抄录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报答魏文昭,借着舀第二碗面的机会靠过来,期期艾艾开口。
“大人,下官听说原明王府长史,到您府上找您去了。”
魏文昭夹了几片面到嘴里,不怎么在意笑道:“嗯,违逆将军不甘心流放,想让本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回京城来。不过贬斥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明王做错事。咱们身为人臣,既要是非分明,也要忠于陛下,本官没答应。”
“哎呀,下官也听到这种风声,可是大人何必搭理他,谁不知道陛下现在看中宜王殿下,搭理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魏文昭笑笑,接过魏奇送来的火烧,慢悠悠笑道:“不管怎样违逆将军总是陛下骨血,咱们做臣子该有的敬重不能少。”
拉着耳朵的胥吏们,便‘嗡嗡嗡’替魏文昭鸣不平:“违逆将军也真是,明明自己烂了,还要来沾染大人,不就看中大人礼数周全、为人和善又得皇上信任!”
魏文昭淡笑着,将这些嗡嗡声音,就着火烧慢慢吃下去。
吃完并不舒服的汤面、火烧,魏文昭回到自己班房,魏奇连忙送上魏文昭喜欢的茶水。不是饭食太粗陋,而是魏文昭精细惯了。
“老爷”魏奇眼里露出点窃喜,“明王再翻不起浪花了。”就算撕破脸说魏文昭私下投靠过他,可有这让魏文昭求情一说,完全可以说明王狗急跳墙混乱攀扯。
魏文昭淡漠笑笑,随手拿了桌面公文来看。看了几行,是文安侯府,请求世子接替侯爵的公文。
照例的行文啰里啰嗦,魏文昭忽然觉得有些乏味,随意拿笔做了批准,等着呈现给皇帝。
“魏奇,帮我打盆水来。”
魏奇有些莫名,不过还是很快出去打水进来,魏文昭合上公文,起身去洗脸。他早上当然洗过脸,只是忽然觉得,刚才那一群人吃饭,连带嗡嗡的画面让人不舒服。
温热的水浸湿脸颊、眉毛、睫毛,魏文昭忽然想起家中褚青娘。她该起身了吧?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鸡不叫就起来,对着一群人假惺惺演戏?
魏文昭又想起那个知府的画面。如果他是知府,现在大约还在被窝,得青娘准备好早饭,温柔叫才起来。
想着那个画面,魏文昭嘴角凝出幸福的笑意,可是那笑意还没散开就碎了。魏文昭又一捧水到脸上,后悔是没有用的,他现在能和青娘住一个院子就该满足了。
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公文,魏文昭一个一个批示,未时收起公文下班回家。
魏文昭坐在摇摇晃晃的轿中阖眸养神,忽然轿子停下,魏文昭不防备,头磕在轿子上‘咚’的一声。
“大人,是宜王殿下。”
魏文昭忍下怒火,毕竟他在外边都是亲和的形象,再说宜王他也开罪不起。魏文昭下轿行礼:“微臣见过宜王殿下。”
宜王骑在马上并没有下马,笑吟吟道:“昨日本王陪万岁闲聊,说到京城一桩趣事,有人传言魏卿曾经投靠明王兄。”
魏文昭头皮一紧,心里跳了两下,不过很快安然下来。宜王还没有当上太子,更没有登基,不会在这时候让自己跌跟头。
宜王嘴角笑吟吟,居高临下看着魏文昭,心里也有几分赞赏。不愧是天佑朝最传奇的臣子,这沉稳的养气功夫很到家。
“陛下有些质疑,本王倒觉得是无稽之谈,还和父皇开玩笑说,魏卿当真有私心,也该是投靠本王才对,毕竟本王还是魏卿的女婿。陛下听得开怀笑,说‘魏卿曾言本王性情淡薄,不适合皇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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