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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爱找茬儿的毛病是出了名的,她不止爱针对李玉儿,在二房她也是如此。
太夫人面前李玉儿不张口。
说赢了是对长辈不敬,虽逞了一时之气,却在太夫人面前显出咄咄逼人之气,不如不说,装得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一样,反而更招人疼。
太夫人也果然对二老夫人生出怒气,“行了,梁氏有孕在身,该在别院好好修养,奔波来此做甚?你若想见她,等她生了孩子让你看个够。”
二老夫人悻悻,唯唯诺诺着应了声是。
大家落座吃饭,共分两桌,太夫人、老夫人、二老夫人一桌、唐瑶一桌,余下的人一桌。
唐瑶与余下的那些年轻人同辈份,却不与她们同桌,实因她还是平南王妃。
饭桌上十分静默,等菜食撤下才到闲谈时间,往常老夫人很讨厌这个环节,坐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但今日显得十分有耐心,一直坐着没走。
李玉儿看二婶与太夫人逗笑,二婶不太想逗,太夫人不太想笑,但她们脸上的神情又异常开心。
二婶说到二房的喜事,“嘉宿到年纪了,该寻一房媳妇儿,我们老爷让我相看着,我是嘉宿的嫡母,自是要为他好好相看。可话一转回来,那是一门亲事,哪有那么好办?到时还要娘帮忙出些注意才是。”
“嘉宿是个好孩子,又有才名在外,哪有什么不好办的?”
赵嘉宿是妾生子,不是二婶亲子,太夫人夸赵嘉宿,二婶脸色不太好看,可还是笑道:“可不是吗?”
她捂唇笑道:“我这先看着,等嘉宿和他大哥去扬州办差回来,我就让他上门提亲去。”
太夫人皱眉,“嘉宿和他大哥到扬州办差?”
二婶眸中僵了下,忘记二爷还没和太夫人说这事,二爷打算安排好了再说。
二夫人笑了笑,准备岔开话题。
李玉儿帮太夫人添杯茶,笑道:“近日府中有些传闻,说二叔要将祖父和爹的骨灰带回乡一趟,了却祖父遗念。”
只是带骨灰坛子走一遭,到时还要带回来,没什么可不允的,说起来是尽孝心的好事情。
但坏就坏在,二爷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哪是真心想带老太爷和大爷回乡?他是要去疏通和本家的关系。
太夫人活这么大岁数,说是成了人精了也不为过,不用李玉儿提示就能想到那层,不像老夫人那样。
太夫人端起茶盏,手拿杯盖在茶盏口滑动好几下,道:“二爷是做好事,行孝心,那自然好,可竟将我蒙在鼓里。”
二夫人被她这话说的心虚至极,红着脸道:“不敢瞒着娘,实在是还没安排好,想等都安排好了再说,省得让娘操心。”
沉默了半响的老夫人道:“不知二房将此事安排的如何了。”
二夫人不想理老夫人,又不能不理,僵着脸笑道:“让嘉启和嘉宿同去,最早月末出发,走水路抵达扬州,约摸行一个月。”
老夫人没再说话,太夫人也没说话。
快到申时二老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儿媳离开,老夫人和李玉儿也告退,李玉儿把老夫人送到她的静安院。
到房内,李玉儿对老夫人道:“娘在祖母那里待半晌,没来得及午休,该困了吧,您好好休息会儿,有事再唤儿媳过来。”老夫人的婢女为老夫人收拾床榻,李玉儿把老夫人扶到床前。
李玉儿要把自己的手松开退下,老夫人把她的手按住,“玉儿,真如你所说,他们是要去扬州的。”
李玉儿点点头。
老夫人坐在床榻上叹气,李玉儿看她愁眉不展。
李玉儿立在一旁,面儿上也带轻愁。
寝房里安静了很久,蝉鸣声从房外传来,老夫人抬头,看见窗户前传来的刺白的日光。
“前几日你说你可以同去,你有什么打算呐?”老夫人问。
李玉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梁音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二老爷前去若是要扬州赵家的老太爷为他递旨,日后如何就难说了,且他们有备,我们无防。儿媳不瞒娘,此次若是同去,并没有把握争取到什么,只是大房无人,儿媳该去,若是成了,是幸事,若是没成,那咱们至少不是坐吃等死之人。”
老夫人又想了想,最终道:“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去吧,别院我看顾着。”
李玉儿看了老夫人一眼,看见她眼中的忧愁,知这不是她一时兴起的决定,不是今日被二老夫人激的,而是思索了良久。
那很好,至少说明她坚定了。
老夫人心和耳根子都很软,如果只是一时的决定,变卦是早晚的事,如果是她想通了,那可能不会变卦那么快。李玉儿对她道:“娘,祖母那边还要您帮忙说声。”
老夫人点头。
李玉儿开始安排,平南王府大房是她在管,她一走好多事都要交代下去,月末前要安排好一切,再将行李收拾好。
桂月一直帮她打下手,跑腿,没歇着过,李玉儿见她脸上都是笑,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欢快。”
“奴婢第一次离京,还不知道京外是什么样呢,心里好奇。”
“说是能走,到底能不能你主子我也不敢保证。”
桂月笑,“奴婢瞧定是能走,就是夫人能等,小主子也等不得,若是不能走,以后该怎么办?”
李玉儿不笑了,她说的是,如果能借去扬州之机走掉,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再想办法也要走,无论如何都是要走的,不然肚子起来了,哪还有后路?
“看娘和祖母说的如何。”李玉儿道。
只要太夫人许她去,那只太夫人和二老爷说一声,她就能去了,不用再费什么心思。
到时再想办法离开。
照例去看梁音,回到府中已是晚上,桂月拿一封信过来,道:“东区雁南路送来的。”
那是黄四爷的府邸。
李玉儿接过,坐在灯下,将信封撕开,把信拿出来看。
纸质上手的感觉很好,有些微硬和光滑,富贵人家会买这么好的纸,出乎李玉儿意料的是,黄四爷字写的也很好,笔走游龙,十分大气。
本以为他只是个被家人娇宠惯了的粉面公子哥,可没想到在书法上有几分功力。
李玉儿将满满两张纸的信看完,然后再装封起来放在桌上,一只手压在信纸上,略微出神的看向明明灭灭的烛光。
黄四爷没说什么大事,也没说什么情话,只说了说他近日觉得好玩的经历。
李玉儿有些懂这样的心情,赵嘉裕刚去北疆之时,她在府中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或者糟糕的事,也想和赵嘉裕说说,只是从府中寄信到北疆不易,所以最终也没寄几封,而寄过去的几封里分享的她自己的事少,报府中的平安多,从太夫人说到三爷,都占了大半篇幅,借着在最末加一句,我也很好,请勿挂念。
所以,黄四爷的心情,她又怎么会不懂?
可她不想回应。
而黄四爷在信末说希望她回信。
李玉儿待坐了半天,想是回信好还是不回信好,如果回信,又回什么。
最后她拿出信纸,写下两行字,“妾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犹豫了那么久才决定这么写,这个态度绝算不上敷衍,可写的话却那么敷衍,她也希望四爷能读出其中的敷衍。
隔日桂月将信送出,当日下午李玉儿准备出府,太夫人着人来唤她过去。
李玉儿去太夫人院中。
太夫人见她一扫往日的笑容满面,她眉头紧皱,带一丝忧愁之感。
李玉儿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祖母,为何时忧心?您心里有事,说给孙媳,有什么事要办,也说给孙媳,孙媳定给您办好。”
太夫人让她坐。
李玉儿在太夫人右手边的雕花樟木椅上坐下,为太夫人斟茶。
“今早你婆婆来过了。”
“婆婆说了什么?”李玉儿问。
“说,要你去一趟扬州。”太夫人话里有一些犹豫。
李玉儿笑道:“婆婆也与孙媳说了,去扬州一定很有趣,孙媳从未出过京城,倒想同二叔他们一道去看看。”
太夫人有些担心:“去往扬州,路途遥远,途中奔波,可不如你想象中的好玩。”
“那又何妨?出去见识见识已是福分。”
“你是想去的?”
李玉儿点点头。
太夫人道眸中带愁的看着李玉儿,很久没说话。
李玉儿知道她不是为自己发愁,而是为大房发愁,这些事都牵扯利益,又难处理的很,怎让人不发愁?
太夫人道:“你收拾收拾东西,随他们去吧。”
李玉儿心中一松,巨大的喜悦划过心头,连日来压在心上的事终于放下了。
她面上却不能有什么变化,只平静的朝太夫人点点头,“孙媳知道了,祖母放心。”
太夫人点点头。
李玉儿又陪她坐一会儿,她在发呆,什么话都没说。
李玉儿也不由得神游,怔怔地,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划过很多东西,那都是想了很多遍的,关于过去、现在、以后。
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她其实不是很有力气去想这件事,只是现在走的很好,她是放心的。
她突然想起郊外赵嘉裕的墓碑,她道:“祖母,孙媳就不陪您了,此去少则两月,多则何时尚且不知,走之前,孙媳想再去看看嘉裕。”
太夫人看看外面天色,马上就日落西山了,她对李玉儿道:“现在去吗?明日再去也不迟,离老二府上动身还有好几天呢。”
李玉儿道:“就现在去吧。”
李玉儿想去给赵嘉裕扫墓,太夫人总不能拦着,她朝李玉儿摆了摆手,“那你去吧,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嗯。”李玉儿退下,让桂月去取在坟地用的冥纸、纸元宝等,她去厨房厨房少一些酒菜,再让管家取一壶好酒,装篮子里带上,乘平南王府的马车去郊外墓地。
到墓园让车夫在门外等着,她同桂月一起进去,桂月帮她挎篮子。
上次来酒食是她自己摆的,这次桂月帮她摆,她其实很注意这些,弯腰下跪之类,能少做尽量少做,这次是站着与赵嘉裕说话。
“我就要走了,再来看看你。”她和他说了好些,除了没提黄四爷、梁音和腹中的孩子,其他全说了。
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这一说这么些,感觉心里也通畅一些。
“再见面就是来年了。”
希望途中一切顺利。
李玉儿心中有些慌张,但仍觉得未来可期。
这一段最紧张的日子过去,她的未来就坦荡宽广了。
太阳完全下山,霞光却遮了半边天,天色有些昏黄,却不算暗,偶尔刮起山风,带着凉意,吹走褥热之气,十分舒爽。
李玉儿将桂月喊过来,对桂月道回府了。
桂月“哎”一声,过来收拾东西,将带过来的东西又装回去。
她走在李玉儿身侧,李玉儿上车时,她仔细的扶着李玉儿。
……
此时城门处算是比较拥挤的时候,京中商户多,这时候出城入城的人都多。
桂月怕车子太摇晃会伤着李玉儿腹中的孩子,专门嘱咐车夫行路慢些,谁知到二道口拐角还是遇上了麻烦,马嘶鸣一声停下,猛地一下颠簸。
李玉儿身下垫子厚,不觉有什么,但心头有几分不悦,掀开帘子问:“发生了何时?”
桂月刚准备上前与人理论,听到她的话,忙先回话,道:“北面拐过来辆车架,车夫不长眼,差点和咱们撞上。”
这是一条南北路与东西路的岔口,李玉儿从南往东拐,对面是从北往东拐,路口不算宽敞,有小冲撞很正常。
李玉儿不想计较那么多,道:“给他们让让,等他们过去咱们再过。”
桂月小声气道:“可知咱们车里坐的什么人,他们车里又坐的什么人,若有了闪失,他们赔得起吗?”
李玉儿心道要是出什么闪失,不用他们赔,她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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