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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珂听到王怜花这么说,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在想该怎么杀死李秋水。”
对贾珂来说,李秋水是必杀的。他以为王怜花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不记得从前他和王怜花去无量山下的琅嬛福地,看见福地中的玉像,竟然和王云梦有七八分相像的事,因此也没察觉到王怜花脸上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只是分析道:“李秋水今年八十多岁,她从小就拜入逍遥派,练的是小无相功,何况她还和练北冥神功的无崖子当过夫妻,只怕这北冥神功她也会的。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隐姓埋名,避开童姥追杀,却没有反过来对童姥下手,可见她的武功应该不及童姥。只是童姥现在不在灵鹫宫,如今灵鹫宫武功最高的人就是你,我想李秋水的内力也许比不上你,可是无论是对敌经验还是对招式的熟练都一定远远胜过你。
咱们要杀她,还是要智取为上。她现在还没出手,一定是因为她还没上缥缈峰来,不然她又不知道你武功是高是低,一定认为灵鹫宫中再无一人是她对手,哪还用得着等待时机成熟再出手呢。”
他说完这话,却不见王怜花说话,心下奇怪,抬眼看王怜花,见他脸色不好的低头看着地面,就搂他坐在自己膝上,正面相对,抚摸他的发梢,道:“怜花,怎么了?”
王怜花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道:“你非要杀她?”
贾珂奇道:“现在是她要杀我,怎么变成我非要杀她了?”
王怜花道:“其实她要杀的是灵鹫宫的人,咱们两个现在带着原随云父子离开,不好吗?何必管她们是死是活。”
贾珂和王怜花重逢以来,自觉两人不仅是情人,更是知己,很多事情,他自己在心里是这么想的,连问也不用问,就知道王怜花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他这还是头一回无法理解王怜花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亲亲王怜花的眼睛,想着大概王怜花是觉得李秋水太强,他们不一定是她对手,才这么说的。
因此贾珂虽然觉得此刻时间紧迫,仍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在西泥国那件事上狠狠得罪了李秋水,恐怕她在这世上第一恨的人是童姥,第二恨的人就是我,我今日不借着这大好机会将她除掉,难道还要日后整日提心吊胆,唯恐她什么时候过来对我下手么。你我再要好,也不可能永远去哪都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王怜花嗯了一声,却没说话,脸也埋在贾珂肩膀上,让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贾珂继续道:“何况我虽然不记得我从前和童姥的交情多好,但应该还是不错的,不然灵鹫宫也不会轻易把她们收藏宫中的典籍借给咱们看。何况还有阿离,她对我也很好,如果我今日遇到强敌,就抛弃朋友,日后谁还敢和我交朋友。一个人如果没有朋友,那无论做什么事都寸步难行,一个李秋水实在不值得我做出这么大牺牲来,她也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王怜花的手放在贾珂背后,紧紧攥成拳头,但是他脸上却笑道:“你说的不错,她要杀你,我绝不能让她活着。”
他虽然在笑,贾珂却听出他声音里的一点慌乱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脸不知为何变得十分的冰冷,也十分的苍白,宛若阳光下的冰雕似的,随时都会融化了。
贾珂愕然道:“怎……怎么了?”
他是被吓的?
不,绝不可能,王怜花从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越害怕越不会表现出来,越危险整个人却越镇定,他了解王怜花,就像了解他自己一样。也许他们本就是一类人的。
王怜花逃避的闭上眼睛,轻声道:“没什么,就……你亲亲我。”
贾珂捧起他的脸颊,然后将唇印到他的双唇上去,亲吻的时候,才发现王怜花连嘴唇都是冷的,薄薄的冷冷的嘴唇,怎么也温暖不过来似的。但王怜花却很投入。
刚亲吻完,王怜花就急不可耐的要从他怀里跳出来,微笑道:“走吧,你既然要借助地利去杀李秋水,还不抓紧时间和殷离她们谈一谈?“
贾珂一把拉住他,让他重新坐回自己怀里,说道:“不急。”
王怜花一挑眉,笑道:“不急?李秋水随时都可能闯入缥缈峰,不是吗?”
贾珂道:“不错。”
王怜花道:“那怎么不急了?”
贾珂道:“一旦去了,可就没法后悔了。”
王怜花怔了一怔,笑一下道:“后悔什么?”
贾珂紧紧抱住他,笑道:“你这么不愿意杀死李秋水,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王怜花听到这话,脸上似乎有一层阴影掠过,看起来有点不愿再提这件事了,缓缓笑道:“不,我很愿意去杀她。她恨你入骨,你不去杀她,她迟早要来杀你的,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上次的事了。我只是有点担心,她毕竟是西泥国的皇太妃,这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怕是会对你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他说的自是合情合理的,但贾珂仍有点不信,笑道:“你刚才真的只想了这件事?”
王怜花神色自若道:“当然是真的,我还有什么好瞒你的呢?”
贾珂仍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王怜花已经开始催他,他迟疑了一下,松开王怜花,两人走出屋门的时候,贾珂忽然握住王怜花的手,将他拉住,神色郑重道:“怜花,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没有什么事是咱们两个人解决不了的。这世上从来都不是只有一种解决办法的。”
王怜花笑道:“你怎么这么啰嗦?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贾珂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觉得王怜花的手好冷,但是今天天气却很好。
贾珂和王怜花找到殷离的时候,殷离刚送走鸽子,鸽子是给童姥送信用的,可是谁也不知道童姥现在走到哪了,能不能来得及赶回来。
贾珂一路过来,见灵鹫宫众人的脸上虽有仓皇之色,但行动却十分的有条不紊,九天九部各司其职,有的负责在缥缈峰上巡逻,有的负责在沿途设置机关,还有的分给众人兵器,备好伤药、食物,大家虽明知不能敌,做的却都是拼死御敌的准备。
贾珂道:“阿离,上缥缈峰的路是不是只有我们走上山来的那一条路?”
殷离点头道:“是这样的,钧天部的姐妹如今已经守在接天桥处,一旦李秋水到了,就立马解开铁链中间的铁锁,这接天桥下面的深谷宽约十丈,再厉害的轻功高手,也不能一跃就过来的。”
贾珂道:“别人也许不能,但李秋水十有□□是能的。”
殷离道:“你怎么知道的?”
贾珂道:“因为我全力一跃就可以超过七丈,李秋水的轻功纵使不及我,但内功深厚,远远胜于我,十丈对她来说未必就是做不到的事。何况你们安排钧天部的人守在锁链处,等人来了再分开锁链,只怕也是来不及的。你只管把她当作童姥那样的高手,你想以童姥的武功,她到了你们近前,还能给你们出手机会么。”
殷离忧心忡忡的道:“不错,不错,如果是姥姥,咱们自然是没什么出手的机会的。那可怎么办?”
贾珂微微一笑,道:“现下也来不及做别的,只能将就着用了,你们这里美酒多不多?还有就是要向你多借些人手,我想让她们做两件事。”
他放眼望去,瞧着漫山遍野生着的苍翠欲滴的松柏,宛若一片绿油油的海洋,又笑着喃喃道:“但愿童姥回来,看着模样大变的缥缈峰绝顶可不要生我的气,不过我想,那也总比大伙全死光了好。”
其实贾珂对李秋水的猜测都是对的,只有一件事预料错了,就是李秋水生性谨慎,如今又不是童姥散气还功的时日,李秋水不敢正面对敌。这几天来,她一直住在天山附近的一个小镇上,非要等收到确凿的消息,确定童姥本人确实到太原了,才施施然离开小镇,直奔上缥缈峰,这时距离贾珂等人赶到灵鹫宫的时日已经过去五天。
刚到山脚,就遇见几个守山的弟子,李秋水毫不迟疑,直接下手将她们杀死,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她一路上山,遇到在山上巡逻的灵鹫宫弟子,亦或是上山来才药的采药客,皆是如此,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几十人毙命于她掌下。
一处处天险走过去,待过了百丈涧,来到接天桥时,却见两片峭壁之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两处峭壁相距逾过十丈,纵使是她,也难以飞渡深谷。
李秋水站在峭壁之上,遥望对面,见对面山峰上生着的松柏多被拦腰砍断,生生空出一片空地来,许多干草和枯树枝在峭壁的空地上堆积成山,将深谷紧紧围起来。
她虽然对灵鹫宫的地形了如指掌,却从未亲自来过灵鹫宫,见这些干草堆和枯树枝,只当是灵鹫宫的习惯,不过微微一笑,笑容中颇为轻蔑,并不以为意,满心都在这忽然消失的深谷之上的铁索桥上,喃喃道:“奇怪,这里的桥怎么断了?难道师姐竟然不要灵鹫宫了?还是有人竟事先猜到我会来这里,所以将桥砍断,以为这就能防得住我?”
只是十丈的距离对她而言确实是棘手的,她张目四望,心道:“如果对面这些树没被砍的这么干净,也许我还能在空中用蚕丝勾住树枝,借力飞过去,可是如今……”
这深谷虽宽,但如今要她铩羽而归,更是说什么都不肯的。李秋水临风而立,过了一会儿,想出个主意来,转身走回百丈涧,等她回来时,身上却扛着两棵极高的松树,每一棵都有两丈高。
她拿出一柄匕首,一运内力,如切豆腐一般将这两棵松树削成木板。她将一块木板放在峭壁上,一小半的板身露出峭壁,悬在空中,那木板在空中颤了几颤,等木板稳住了,再将第二块木板搭在第一块木板之上,仍将第二块的板身露出第一块木板的半身一小半,使其悬在空中。如此这般,重复数次,这样这峡谷虽然宽逾十丈,可是她却只用飞跃六丈多的距离就足够了。
李秋水轻步跃上木板,提气一跃,身凌峡谷,轻飘飘向前飞行,约莫距离对面三四丈距离的时候,忽见对面空地上那成堆成堆紧紧围着深谷的干草堆和枯枝堆忽然一塌。
每一堆干草堆和枯枝堆后面都站着两个人,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两人之间是一块木板,木板后面一端挖成圆勺状的凹陷,木板中间垫着一个极高的木凳,木凳中间凹陷,正好卡住木板,还用绳子紧紧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个简陋的投石机。两人身后则是十几坛子的酒。总共约莫有二百人。
这二百人甫一现身,也不说话,后面那人将酒坛放在投石机圆勺似的凹陷里,前面那人发力狠狠一踩木板,酒坛便直直飞了出来,正好向李秋水砸来。
若换做平时,李秋水自然是不惧的,可是如今她人在半空,再无着力的地方,能飞到对岸,已是竭尽全力,纵使她武功再高,又如何能躲开,即使她能躲得过十个八个,又哪里躲得过这雨点似的一百个酒坛。
不过眨眼工夫,她浑身上下都已湿透,身上满是酒水和碎瓦片,偏这时候真气一岔,身子下跌,眼见着又一轮一百个酒坛向她砸过来,不过瞬息,人已经被这些酒坛砸中,直直坠落下去。
李秋水连忙挥出藏在袖中的蚕丝,拼尽全力勾住峭壁上突出的石块,蚕丝勉强勾住,正要用力,忽然觉得面上一热,她抬头一看,就见几百道火星自天空向她射来,宛若流星雨一般,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几百支箭,只是箭簇上缠着纸,每张纸都浸泡过火油,被火点着,在空中疾飞,火势仍然不减,落在李秋水身上,火星一沾到她身上的酒精,登时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缥缈峰虽高,四月的山风其实已经很有些暖意了,殷离走到接天桥的峭壁处时,看着面前的深谷,山风吹拂上她的脸,她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实距离李秋水坠下崖去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连她烧成焦炭的尸体都被昊天部的众姐妹捡了回来,就停放在灵鹫宫里,可是此刻,殷离站在深谷之前,似乎仍然能听到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着,那简直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手脚生寒,连看向贾珂的眼神都不同了。
其实在场众人,几个手上没沾过人命呢。但是从前那些死在她们手上的人,一来从没有人死的这么惨,二来从没有人的武功这么高,因此她们对贾珂畏惧中不免带着几分佩服,尤其是看见姥姥这么多年都奈何不了的大仇人的尸体以后,这种佩服立马就压倒了恐惧,虽然灵鹫宫众人大多都吃过男人的苦头,也还是忍不住对贾珂的态度更加亲热了一些。
贾珂心里却有些可惜,他虽然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早料到这个结果,但还是可惜李秋水一身强横的内力就这样随着她的死而消散了。他检查完李秋水的尸体,确定她确实已经死了以后,这才放下一桩心事,王怜花又去了典籍室研究换眼珠的法子,贾珂则在屋里研究原东园的账本。
等到晚上,贾珂本想去找王怜花吃晚饭,但王怜花打发人来跟他说自己看的兴起,就不吃了,他也只好去找殷离吃饭了。吃完饭后在灵鹫宫里四处闲转,回到屋里,王怜花居然还没回来,他就找了本闲书,一面看书,一面等他。
等了不知有多久,直到深夜,王怜花才回来,刚进屋就喊累,贾珂本来想跟他说说话,可是见他满脸倦意,自己想说的也不过是闲聊,也就罢了,帮他打好水,洗漱后就上床睡下。
贾珂睡得一向很好,他是那种第二天天要塌下来,只要他做好了所有能做的事,就能安心睡下的人。只是练武功的人睡眠一向轻,他睡的朦朦胧胧的,感觉王怜花翻了好几个身,他平时睡觉虽然睡姿十分霸道,却绝不会这么频繁的乱动,贾珂想到这里,清醒过来,转身将王怜花紧紧抱在怀里,王怜花身子一僵,顿时一动也不动了。
贾珂在黑暗中轻轻抚摸他,过了一会儿,见他仍不放松,终于问道:“怎么了?”问完了,终于后知后觉的道:“你今天这么晚回来,是一直在躲我吗?我做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吗?”
王怜花笑道:“没有,我只是看得有点兴奋,所以睡不着,是不是吵到你了?”
声音听起来也十分的正常,但是贾珂心里却很不舒服,道:“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
王怜花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我怎么对你客气了?”
贾珂道:“换作平时,如果你睡不着了,一定会拉着我陪你一起清醒的。”
王怜花笑道:“哦,原来我任性才是正常的,体贴一回就是不正常了。”
贾珂咬着他的耳朵,笑道:“我就爱你的任性。”
王怜花轻轻一笑,道:“可我早决定要对你好一点了。”
贾珂将他身子翻过来,王怜花却低着头,好像不愿看他似的,贾珂就伸出手去挑他下巴,两人僵持一会儿,谁也没有多么用力,王怜花忽然噗嗤一笑,道:“真拗不过你。”
说完,抬起头来,看着贾珂,在他脸上胡乱的亲了好几口,道:“好好睡觉,你非要看我做什么?”
说话的时候也是笑吟吟的,嘴角微翘,嘴唇湿润,眼睛里也含着笑意,就像一朵任君采撷的花朵儿似的。
如果换作其他人,只怕早被他糊弄过去。
但贾珂只是凝视着他,他的眼睛在夜里都很亮,他亲吻王怜花,细细碎碎的亲吻,柔声道:“怜花,我并不介意你瞒着我什么事,但是那些让你心里不好受的事,你告诉我好不好?你知道我失忆了,很多东西都不记得,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猜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有我呢,为什么要自己扛着?”
王怜花道:“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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