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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转身,对着薛王氏福了福,温婉守礼:“母亲,我先与哥哥过去了。”
“去吧……”薛王氏再次欲言又止。很荒唐,但她真的很想叮嘱了一句:宝钗别吓着你哥哥。
宝篥被打了一手心板,却倔强地不肯让薛胡氏抱,咬着嘴唇小小声:“今晚的大姐姐……好像有点不一样。”
薛胡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眼里也划过一丝淡淡的心疼:“因为,你大姐姐已经是大姑娘了。”
……
妹子变凶了,而是不是一般的凶残!
薛彬的书房里,薛蟠站在古檀书架旁,一边闻着他这辈子最恨的书卷墨水味儿,一边被妹子拿淡淡的眼神瞅。
再瞥一眼沉默的宝钗,薛蟠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今晚的妹子实在太吓人了。虽然她手里没拿那象牙签,没有人身虐待,可是书房寂静无人,除却纱幔的沙沙就只听两人的呼吸声,精神上的压力陡然增大了好几倍……压力山大到想哭!
薛蟠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问:“妹子,你到底有什么事?”
宝钗淡淡瞧他:“后天早上,跟我出去一趟。”
薛蟠等啊等,等啊等……发现,没下文了?
薛蟠再次忍不住想哭:“就、就……这个?”
就为这点儿事,你这么吓我?至于嘛——不对!
薛蟠这才反应过来:“妹子,你这时候出门做什么?”
“去帮东平王府一个忙。”答应了穆梓安,要帮他“认人”。
薛蟠糊涂了,跟东平王府怎么又扯上关系了?薛大傻脑容量小,或者说世子殿下女装微服实在太匪夷所思、正常人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薛蟠跳起来问:“又跟二房有关系?”
“没关系。”宝钗一口否定,“会有‘阿琦姑娘’来安排,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
“没错呢,到时候会有我来安排。”说曹操、曹操到,穆梓安依旧穿着阿琦的装扮,笑眯眯走了进来。
薛蟠跳起来,宛如看鬼:“你怎么进来的?”薛家就算再没人,大老爷的书房外好歹要站俩小厮,这都死人?闯空门的客人来了都不报?
宝钗皱眉,问得直接:“打晕了?”
穆梓安抽抽嘴角:“大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宝钗眯眼睛:还用问?当坏人。还是铁链捆不住的、小怪兽级别的坏蛋。
穆梓安赶紧摆手,表示自己还有那么点儿节操:“我跟他们说,我来找大姑娘,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宝钗叹气。是呢,穆梓安选的这个易容的身份很微妙:医女不是奴婢,虽不尊贵也怠慢不得,再加上故意的任性妄为,薛家下人根本不知道拿他当个什么身份招待,只能看郑泽纵容他,然后听之任之、躲之避之了。
薛蟠干瞪眼:怎么感觉,我听不懂也看不懂“她们”的交流?
宝钗再问:“深夜来访,‘阿琦姑娘’可有指教?”
“指教没有,只是提醒薛姑娘一声,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宝钗指薛蟠:“我已与哥哥说好了。”
穆梓安却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我说的不是这个。”
宝钗皱眉:“那是……”这臭小子又想出很忙幺蛾子?
穆梓安抱起胳膊,满怀忧愁似的摇头叹气:“薛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早上我最后跟你说了的。别太操心,再熬夜,就真要变成竹熊了。”
说着,穆梓安伸出手指在自己两眼周像模像样地画了个圈,宝钗想给他手上塞俩支眼线笔——以他的力气,这么画一圈定会画出个熊猫,还是抓瞎的。
穆梓安却还有背书,笑眯眯提醒:“薛姑娘别忘了,你可还欠我一件事。”
被当成阿拉丁神灯的感觉很不好,宝钗觉得自己被擦火了,忍着拿眼线笔戳死他的冲动问他:“这就是第三件?”
穆梓安点头,无辜地眨巴眼睛:这不能算嘛?
宝钗眯眼睛:“那么,多谢‘阿琦姑娘’关心,我这就回去休息。”
说完便走,走过穆梓安身边时,又听着欠扁的世子悠悠然来了一句:“好像,薛姑娘心情不太好呢。”
“与你无关。”宝钗冷了双眸,忍着怒火继续往外走——可不巧,另一个欠抽的又送上了门来。
来的是薛蛟,依然是一副恨不能把自己埋到地里的羞愧表情,明明是个男人,此时却比女孩子还扭捏:“对、对不起,宝钗,我妹妹……她们、她们……”羞于启齿,在薛蛟看来,两个妹妹做出的事根本让人难以理解,不是圣人言,有违先者道,算、算什么啊!
薛蛟真是撞了枪口,宝钗冷眼看他,毫不客气:“如今没必要说场面话,我只问二哥一句,对于父亲分家之决定,二哥可觉得不服?”
薛蛟顿时结巴了:“怎么、会,明明是父亲和母亲他们做错了事……”说着说着就脑筋打结,“子不言父过”和“大义灭亲”都是训言,可一矛盾起来敢怎么办?学堂里的夫子没教过啊!
这半天,薛蛟将自己闷在书房里,犹豫不决的皆是这条矛盾。
宝钗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薛家家财万贯,任何一房的积财,只要不用来买什么毒药、雇什么杀手,富贵尽可享用一世。”
“买毒药、下杀手”的受害人穆梓安揽胳膊看戏,心里啧啧两声:真生气了啊。生起气来脸红红的,也挺好看。
薛蟠也追出来,发现他根本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生气的妹子那可怕程度蹭蹭上升啊!
薛蛟羞愧得恨不能伏在地上:“我知道,大伯其实是为我们着想……”
“你知道就好。”宝钗打断他,快速道,“与其留在这里受人议论与白眼,还不如早日分出家去过自己的日子。但是,现在水患紧张、不宜迁徙,所以还请二哥管好自己那个‘家’。”
薛蛟愣了一愣,宝钗并不理会,继续道:“若二哥依然如此进退维谷,宝钗只好请母亲提前分家,没宅子又有什么关系,二哥住东面,正巧靠着墙,请人开个侧门便是。”
当然,若开了侧门,那薛家里头——就请分出家的别踏足不该进的地方了。
“还是说,二哥觉得根本管不了家?不管不问任由妹妹胡闹,你还是个男人?”
薛蛟被宝钗说得脸通红,赶紧保证:“我、我会看好文静和文姝的……”
弱弱的,没什么信服力。
书带了没薛蛟跑这一趟,本是道歉,终究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跑得跟火烧屁股似的。”看戏的某人终于想起来评论,又对着宝钗挑了挑眉,“少见薛姑娘发这么大火啊。”
宝钗冷漠:“你见我几回?”
不等他回答,宝钗转身就走。
堂堂东平王世子,就被这么甩开了,穆梓安愣愣地与薛蟠对视,扯嘴角:你妹子这么凶?
薛蟠后怕不已,捂着胸口只叹气:你没看,我连话都不敢说嘛!
寂寥的夜下,宝钗独自走回自己的小院。
确实,今天她生气了,真的动了怒火,连前世都没有过几回。
月色皎洁,照映着纤白的手指,轻轻按在胸前。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叫容葭的灵魂死于心梗、死于心脏一瞬间的停跳;他们更不会知道,在迎接一片洁白的死亡之前,容葭已经受了心脏病整整二十四年的折磨。
曾经的容葭其实很像薛宝钗,家财万贯却天生病弱。有钱、却治不好绝症,没有或等不及浪漫的冷香丸,只能芳魂清幽随风飘远,就如清风中的蒲公英一样,将一缕芳魂牵进了另一个世界。
只有一点与薛宝钗不同,容葭亲缘淡薄,从未体验过薛家这般的热闹。
前世,孤零零地住在豪华的单人病房里,透过玻璃圆窗,不知看了多少生离死别,淡绿色的布裹着进了手术台,归来的却是永久寂寞的纯白色。心脏病人最忌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在一片白的病房里,容葭渐渐学会了不喜不悲,冷漠观世。
没想到,换到了另一个世界,却莫名其妙地发火,甚至还学会了迁怒。
从心脏处移开手指,掬一捧融融的月光,宝钗渐渐平静,双眸也渐渐温柔。不知在何时,她已经接纳了“薛宝钗”这个身份,更是真的很想……有一个家。
茂密的香木籽果染了月色,漂浮着轻盈的光点,宛若萤火虫一般。郁郁葱葱之后的阴影里,一道修长的身影倚树而立,玩转着寒锋流转的匕首,眸中也染着精亮。
或是冷淡、或是温柔,或是如今天般怒火灼灼。也不知道哪点是真,哪点是假,但都如遗世独立的独一无二。
匕首又玩转了一圈,伴着一声轻笑:“初恋嘛,神秘点最好,以后想起才能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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