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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琚岚跟邵乐走到大厅前。邵乐知道她要与自家人谈贴心话,便自觉先回房。
苏琚岚进了厅,发现厅内只有苏王与苏飞玉两人,没有婢女伺候,立即将搀扶自己的翘楚也退下。
苏飞玉顿时站起身,走过来拉住她,湛湛双目喜道:“琚岚,万事开头难,如今过了第一关,至少也是成功了一半。”
苏琚岚只是笑,落座后便望向沉默的苏王。“父王,您知道傲君主今日特地到轩辕学院的事吧?”
苏王抚颌点头,目光威厉。“君心难测,四丫头,你又是作何猜想?”
苏琚岚捧着早早备好的茶碗,拨动碗盖沉默着。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动作,茶香清幽最能清神醒脑,也能让思路清晰开阔下来。她的平静,也让厅内瞬息静了下去。
苏飞玉自觉没有她的冷静,但也没有开口催促,直到苏琚岚主动说道:“估计这傲君主是要有所为了。他这些年来都在宫内培养奇人能士,如今竟将主意打到百年轩辕上,这野心——”后面省略的话,皆是心知肚明。
苏王释然微笑:“就知道你看得明白。”
“父王,傲君主与百年轩辕的关系如何?”苏琚岚问道。
苏王沉声道:“不和。”
“不和?!”苏琚岚皱眉,再度沉默,最后轻笑着摇头,耳坠上的珠链点点碰着脖颈。“父王,琚岚这就看不清了。如果这百年轩辕跟傲君主不合,那就不会将第一科的考题设成试探人心的内容!三哥,你还记得去年考的内容吗?”
苏飞玉思虑了会,因着这轩辕考核的重要性,去年诸多细节自然记在心上。他将题目回忆起来,一一述说。
苏琚岚叩着食指,也将今日考题,逐一烈清。两年试卷的内容相互对照,其中猫腻自然明显了。
苏王心中顿寒,“虽说考卷由君主指定朝廷文官与学院共同评分,但去年考题还算公正,今天全倒了。傲君主这些年的作为有功也有过,而今日考卷出得却是围绕他的‘过’来详述,稍有不当便会透露心中不满,必定会被刷下来。能让他动手设局的,也仅有当前第一科文考,所以他先将那些异心人剔除,后面两科放任百年轩辕抉择。他要人才,更要人心。”
苏琚岚了然于心,她也正是猜中这点,所以在答题时特地留了心眼,三分贬义七分褒奖,处于中庸的角度评价,不虚伪倒答得真实。所以她能过皆是意料之中!聪明的,皆能看出这题目出得诡异,决计不乱点评,答得留有余地。
“父王,最好能先确定傲君主跟百年轩辕的真正态度。”她沉思道,“有些时候‘不和’,其实是掩人耳目!”
苏飞玉听着这邪,心头有茫然未知的恐惧袭来,只是茫茫然说不出来,一时间陷入沉思。
苏王面无表情。
苏琚岚目光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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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清气朗,是个好天气。
而今日依旧笔考,考基础题,占分三十。律学、算学、书学择一科附加必考的一张卷。
律学:雅乐、燕乐、四夷乐、国乐。
算学:天文、地理、术算、格物、禽兽、草木、金石。
书学:经、史、子、集。至于附加卷,依旧是个未知数。
邵氏九族文武并重,故邵乐毫不犹豫选择书学,而苏琚岚思考了会,选择了算学。
两人分开走,各自找考场。
这考室的环境比昨日那间容纳百人的大考室好很多。每间考室容纳考生二十人,各配陈木桌椅,阳光明媚,位置疏朗。
再度挑拣角落后,她发现诸多视线先后投射而来,抬眸巡视了眼,后知后觉:原来这其中一间的“算学”考室,仅她一名女子。算学与书学都是治国之学,而入朝为官均是男子,所以女子大多以律学为主,苏琚岚此刻顺理成了这个“奇货可居”,再加上她清丽貌美,这些打量的目光逐渐转成惊艳,已经有人开始低声揣测她的身份。
几股似曾相识的玉兰、桂秋、月季、素菊、白莲、茉莉的花香突然渗入这间考室,苏琚岚眼皮微跳,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心中暗叫:“不……会……吧?”
却见那抹粉红色的身影一步一晃地走了进来,她抚着额低下头去,摇头叹道:果真是——冤家路窄,阴魂不散,流年不利,普天衰败!
依旧扇着那把吊了六个香包的奢华金扇,赢驷歪着脑袋走进来,那股晶莹玲珑的稚嫩不减半分,神色舒缓,一双瑰丽如琉璃似的眸溢着灿华,宛若明光。
这吊香的金扇,花俏的红衫,笑靥如花笑容璀璨的,谁人不知是小尊王?!
赢驷笑吟吟地环顾四周后,突然“咦”了一声,看见坐在角落抚额垂眸的人。他顿时三步并两步地迈过去,却弯腰对苏琚岚隔壁的青衣少年道:“我喜欢这个位置,可不可以让给我?”这玲珑剔透的面容,这甜腻娇软的声音,让人纷纷觉得拒绝这样一位如玉公子,当真是残忍了!
可青衣少年看了一眼掩目扮作视而不见的少女后,抬头对着笑吟吟的赢驷,淡淡笑道:“先来后到。”
众人暗地哗然。
赢驷将金扇收起,笑吟吟道:“哦,那一起坐吧。”然后荡开衣衫,直接坐在他偏向于苏琚岚的那侧。
这单人桌椅成了两人并坐,青衣少年皱眉,对着赢驷正要说什么,赢驷抢先一步道:“本少爷不介意两人并坐的!”
苏琚岚知道躲不过,只能斜眸剐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赢驷一眼,然后看了眼那青衣少年。这少年有一股英气,面容俊朗,眼睫微抬,眼里有微微的血丝让这双大眼显得并不清澈明亮,宛然有一种含血的清俊。
青衣少年见她望来,微微颔首,有礼有节。
苏琚岚也稍作福身,算是回礼,然后转过头,沉静不语。
两名监考人怀揣试卷走进来,有人瞬息见到末尾那排竟有两人,当下喊道:“一人一桌,你们两个赶紧分开坐!”
赢驷支着下颌为难道:“可是我跟耿瓷都喜欢这个风水宝‘位’呀!”
众人心中暴汗,倒是苏琚岚听见“耿瓷”这个名字,瞬间明白赢驷为什么专挑他的位置作乱!两位监考人见“为难”的两人,一个是赢驷,一个是耿瓷,对视相怔,这两人可都是学院今年看重的人物。
耿瓷拍桌冷道:“赢驷,别依仗着赢尊王的权威就肆意妄为!”
“本少爷就爱肆意妄为,你奈我何?”赢驷无辜地眨了眨眼,气死人不偿命,将他夹枪带炮的怒火直接挑高。
耿瓷瞪着他,被他气到竟无言以对。
苏琚岚知道耿瓷原本好心想要帮她,便不做袖手旁观,当下轻轻咳嗽一声,站起身来:“小尊王,我让座给你吧。”
赢驷高高扬眉,偷偷伸出脚,特地连名带姓地喊:“苏——”
苏琚岚抬脚直接踩下去,赢驷迅速缩腿,伸手捂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琚岚朝两位暗地松了一口气的监考人点头,然后随便挑了张桌椅坐下。
“今日一见,小尊王果真是名不虚传呀!”耿瓷冷冷笑道,然后也站起身走向其他桌椅。一下次为他空出两套桌椅。
面对其他人的侧目,赢驷若无其事地支着下颌,目光在苏琚岚跟耿瓷的背影来回打转。
试卷发下来后,苏琚岚立即抽出那张附加卷看,粗略浏览后,双目遍布寒意,握着笔杆的手微微锁紧。
一个时辰过去。监考人开始收卷,收齐后这才放他们离开。
苏琚岚刚站起身,花香顿时逼近。她若无其事地推开椅子,低头从赢驷身边跨过。赢驷却也不拦她,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甜腻软笑。她从耿瓷身边走过时,稍微拜下身道:“多谢了。”
“不用谢,反正我看这人不顺眼。”耿瓷如实道,声音明朗宛如清风。
苏琚岚再拜了身。
耿瓷正要问她的名字,却见她已疾风走出科室,略微怔了怔,随即肩膀一重,却是赢驷压在他左边,口齿一动要开口呵斥时,赢驷一笑,“咔”的一记折扇敲在他头顶,“得罪本少爷的后果,是非常非常严重的!若非看你是出于一片好心,本少爷管你是谁,直接把你倒吊起来当风铃。明白不?”
赢驷说的飞快,这敲在耿瓷头顶上的折扇也收得飞快。
在此之前,要给耿瓷说有人能一记扇子敲在他头顶上,他是断然不信的。但赢驷出手很快,出乎他对这个纨绔公子的预料,所以他清俊的眼睛看着这位实质深藏却故作俏皮风流的小尊王,缓缓地道:“小尊王,你可真会戏弄人啊!”
赢驷将他的话当做赞美,笑眯眯地全盘接收,“你知道你刚才帮的人是谁吗?前几日差点做你大嫂的人!”
耿瓷滞了滞,“谁?”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前几日盗迤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谈亲大事,虽说大哥庸碌无为,但平日谨守本分也无过错,却因那媒婆给苏家四小姐谈亲时提及了大哥,可怜大哥无辜就被人推上舆论舌尖,他便对这苏家四小姐心生恼怒。
可这少女容貌清丽,举止得体,又怎么会是那嚣张粗俗的苏家四小姐?耿瓷看了一眼这小尊王,怀疑是他在甩伎俩,便拱手客气道:“多谢小尊王提醒,告辞。”然后转身离去。
赢驷挥手送别,然后玩味一笑。
公孙锦币跟邵乐在外面等候已久。可苏琚岚还没出来,她在匆匆跨出考场的考生中走得很慢,甚至几次被人差点撞倒,姗姗走出考场大门时,邵乐与公孙锦币正原地踏步等着,一声“琚岚——”才刚出口,没被人撞倒的苏琚岚,反而被门槛给绊倒了。
公孙锦币第一反应是:奇迹!才跟邵乐冲过去,将她左右扶起。
“琚岚,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邵乐道。
苏琚岚拍着膝盖处的灰尘,在邵乐的搀扶中缓缓站直身子,恢复淡然:“事出突然了!邵乐,你跟公孙在这里等下午的揭晓结果,我有急事要办。”不待反问,她立即疾步朝大门走去。
今日的马车是由两匹马拉着,苏琚岚让车夫迅速拆除其中一匹马的绑绳,拽住绑在马口上的缰绳,利落跃上,然后夹紧马肚,抽紧马鞭快速朝前驱使。她骑马技术不错,这匹马四蹄蹬地扬起一片尘土,犹如风卷残云就要冲出绿意怏然的学院大门——
一辆豪华马车从左侧闯出,横空挡在这两根巨大的白玉柱子上!轩辕学院的大门,说是大门,其实却没有门,只是凭借这两根盘着漆黑长龙的白玉主子隔开而已。
苏琚岚揪住缰绳,突然的刹止让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她摔落下去。苏琚岚拍着马鬓将它安抚下去,然后看着那辆马车横在柱子中央,显然没有让开之意。后面也有几辆马车随即而来,见路被这堵住了,不少下人出声喊道:“请前方的马车让让,我家主子要过去!”
那辆驾车的车夫正拽着失控躁动的马,头也不抬地吼道:“吵什么吵?没看见是这马抽疯了吗?”
只是个下人居然如此嚣张?!苏琚岚不语,可在她身后急着要过的人却怒了,“既然马抽疯了,为什么不用鞭子抽开?”
“这是西北进攻的马,拿鞭子抽,抽你们还差不多!”马车里顿时钻出个婢女模样的少女,伸手抬起染成豆蔻红的指甲,指着出声的人吼道,然后朝驾马的人说道:“阿术,估计赤火是饿了,你下车喂点东西吧。”
那阿术面对俏婢,粗嗓顿时掐软连忙献笑,然后跳下车辕,从马车底部嵌格抽出了一堆草,绕到躁动的马面前饲养。
唯一通路被挡,后面马车也跟着堵住,有人指着这辆挡路却嚣张的马车骂道:“既然要喂马,怎么不牵到路边去,偏偏堵住在这里?这边还有很多马车还要急着过呢!”
那婢女冷笑了一声,扬高声音鄙夷道:“这可是指挥使大人的马,西北进攻,当今傲君主御赐的赤血宝马,伺候不好它便是欺君之罪,你们这些人哪里比得上这匹宝马?”
“你——”
“原来是御赐的马,难怪这么嚣张?”
“指挥使大人,莫怪了,得罪不起。”
“算了算了,就等等吧,就算少爷知道我误时了也能原谅我。”
……原先怒意灼灼的下人被这婢女的话吓住,只能强压下怒意静声等待。那婢女见众人如此温顺,登时拍着手,那股得意溢于表面。
苏琚岚心中本有怒意,又被仗势欺人的狗奴婢挡道,心中冷笑了。“指挥使?可是南宫家的?”
“当今指挥使也只有南宫家的,是哪家贱婢问的?”那婢女仗着宠爱竟忘了自身婢女的身份了,听见有人问,立即嗤声鄙夷,然后循声望着来源处——骑在马背上的苏琚岚。
她打量着苏琚岚,明显被这罕见的紫发怔了一怔,但又迅速打量苏琚岚衣着发饰,发饰简单并无珠花,裙衫普通无华,根本不像有身份地位的人。这婢女顿时抱臂傲视马背上的苏琚岚,一脸轻蔑神色。
“狗仗人势,天天作耗。”苏琚岚唇齿间溢出一丝薄笑。这笑顿时像刺直直刺入婢女心中,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怒指苏琚岚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出口污蔑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南宫家的一等丫鬟,我家大小姐与当今七皇子情谊匪浅,我家老爷可是指挥使,当朝四品的大人!”
“好好!”苏琚岚怒极反笑,双手击了两掌,一连道了两声好。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她还未打算出手,这南宫家这么快就犯她头上来了?正愁没个出气的地方,这婢女果真巧了,自觉送上门,果真是太好了。
苏琚岚大笑,拂袖撑在马鞍上,原本清淡五证的气质瞬间变成咄咄逼人的睥睨气势,冷冷瞧着她,目光已经有了森然意味:“行,既然你拿指挥使四品这个官衔压人,那好,本座就随了你!就连你家老爷见了本座都要磕头行礼,你一介贱婢,命贱三分,胆敢对本座出言不逊,挡本座之路,真是放肆!”
最后“放肆”两字,随着苏琚岚将手中马车劈空一甩,变得威严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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