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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珂听到这话,心中一凛,暗道:“我当时看见寿昌公主的尸体被人分成三十多块,挂在晾晒卤水鹅的仓库里,只当凶手这么做,是为了震慑他人。毕竟死人大家并不少见,但是死得这么惨的人却很少见了。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就算没看见墙上那行字,这事也会一传十,十传百,在官府出手封锁消息之前,一定就在京城传开了。可是她说的似乎更有道理,小老头并不是喜欢用多么血腥的手段杀人的人,也多亏他不是这样的人,不然……”想到这里,不由侧头看向王怜花,目光之中满是庆幸。
王怜花却没想这些,他瞧着司徒静和无花这对昔日爱侣反目成仇,不由想起柴玉关和王云梦,心中满是冷意。这时他察觉到贾珂的目光,侧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眼。
这一瞬间,在王怜花眼里,这顺天府审案用的大堂,已成为小小的马车,在座的皇帝王爷,江湖群豪,不过是路边一根根野草野花,便只有一个他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的贾珂,在他身旁,对他微微一笑,眼中情致绵绵。
王怜花凑过头去,贾珂以为他是要对自己说话,将脸一正,也向他一倾,就感到他的嘴唇印在自己的脸颊上。
贾珂怔了一怔,见王怜花似乎还要吻自己,忙搂住他的肩膀,低低笑道:“这么心急做什么?”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你不心急,刚刚凑过来干什么?”
贾珂一笑,松开王怜花的肩膀,重新握住他的手,就感觉他的手指好不老实,在自己的手上来回抚摸,每到一处,都用指尖先点一下,然后再摸。
贾珂心中奇怪,看他一眼,就见他看向自己,面露笑容,眼中燃着两团火焰。
这火焰贾珂十分眼熟,王怜花每次想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眼中总会出现这样的火光。贾珂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他的手指之所以这么奇怪的抚摸自己,是因为他在用手指代替嘴亲吻自己。
他既然想通王怜花的用意,右手登时又麻又痒,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被王怜花用嘴吻了几百几千下似的,这感觉顺着手臂,一路流进心里,贾珂一颗心也飞在半空,真恨不得把皇帝踹开,他自己来审问无花,等问完了就回家抱着王怜花亲热一番。
无花沉默半晌,流下泪来,道:“我……我不知道公主……她是不是……”
忽然一碗热茶向他泼了过去,无花武功颇高,这碗热茶在他看来,来速实在说不上快,他若想要躲开,其实十分的容易。只是他却不敢闪避,因为扬手泼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他硬生生的受了这碗热茶,茶水一半泼在他的脸上,另一半泼在他的身上。
皇帝大怒道:“朕已经说过不会伤你性命,你何必在这里撒谎骗人,把朕当傻子骗?你若对朕的女儿一往情深,至死不渝,怎么会在她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去和别的姑娘来往?
你利用男女之情,哄骗司徒静帮你偷来天一神水,天一神水拿到手就再不把她放在心上,刚刚她出面作证,你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你和她素不相识。若公主还活着,只怕你也会这么对她吧!
你这样一等一的大骗子,怎敢利用朕的女儿在你的脸上贴金?来人,先把他打上五十大板,然后再拖过来,朕要看看到时他还有没有力气再撒谎骗人!”
无花本是见皇帝对寿昌公主感情颇深,想他若是以为自己和寿昌公主是两情相悦,没准儿会爱屋及乌,宽恕自己,才编了刚刚那番谎话。哪想到还没骗过皇帝,先被司徒静戳破谎话,不由得脸色一沉,模样十分难看。
他见皇帝发怒,知道自己这一局宝是押错了,心中安慰自己道:“不过五十大板而已,我受得住,这一来一回,没准就能找到机会脱身呢。”
无花想到这里,已经恢复镇定,却听到贾珂道:“皇上,无花大师内功深厚,这五十大板对他来说,只怕还伤不到筋骨呢。”
无花咬牙笑道:“贾大人,你未免太高估无花了。”
贾珂松开王怜花,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无花大师,你我都是习武之人,不是我高估了你,而是你低估了皇上,低谷了我们所有人,却高估了你自己。难道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人会全盘相信你的话吗?”
无花笑道:“既然没有人相信我的话,皇上何必问我呢?”
贾珂淡淡道:“因为皇上向来仁慈宽厚,虽然你已经做下诸多错事,但皇上仍然愿意给你改过的机会,谁想到你一错再错,死不悔改,到现在还妄想以假话欺骗皇上。”
他看向皇帝,恭声道:“皇上,无花说话不尽不实,这件案子是微臣奉命调查,不如让微臣来讲。”
皇帝听到他的话,心下一怔,自己什么时候让贾珂调查这案子了?自己唯一命他调查的案子,就是韩大将军被杀一案,难道韩大将军也死在他们手上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点头道:“好啊,你便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件案子好好讲一讲吧。”
贾珂道:“是。这件案子要从去年说起。去年年初,寿昌公主的尸体在京城一间仓库中被人发现,那间停放尸体的仓库的墙壁上还写着‘杀与镇南王私奔的寿昌公主者乃混元霹雳手成昆’这句话。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案子是明教的谢逊做的,因为从前谢逊做过几十起案子,每次杀人,都会在现场留下这行字。
可实际上真正做下这件案子的凶手,并不是谢逊。当时至少有两个人参与此事。一个是无花,如果没有他,公主不会逼迫镇南王带自己出宫,公主不离开皇宫,自然也就不会被人所害。而另一个就是成昆。”
他说到这里,看向无花,微微一笑,笑容非常的狡黠:“无花大师,我说的对不对?”
无花凝视着贾珂,微皱眉头,说道:“你怎么知道他的?”他这话显然是承认成昆确实参与其中,如今他已经身陷囹圄,实在没有理由为成昆遮掩。
贾珂笑道:“说来也巧,寿昌公主被杀后不久,我就曾经托我在江湖上的朋友打听过明教的事,正好听说了这位混元霹雳手成昆和明教的渊源。”
皇帝心道:“当时我要发兵围剿明教,那么多人研究攻打明教的方案,怎么没一个人跟我提起过成昆和明教有什么渊源。”好奇问道:“什么渊源?”
贾珂道:“回皇上,明教的上一任教主叫阳顶天,这位阳顶天有位夫人,成昆就是这位阳夫人的师兄。他和阳夫人家是世交,自小就有婚约。”
他说到这里,众人都已经猜到成昆和明教的恩怨是什么了,就听贾珂继续道:“后来阳顶天当上明教教主,好生风光,阳夫人就抛弃成昆,选择了阳顶天。但是阳教主痴迷练武,兼之公务繁忙,疏于陪伴妻子,阳夫人婚后过得很不快活,常常与成昆通过明教密道约会。
阳顶天夫妇失踪不久,成昆也在江湖销声匿迹,过了几个月,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金毛狮王’谢逊就开始滥杀江湖好汉,四处留下成昆的名字。
我将这几件事放在一起,就隐约猜测也许当年阳顶天撞见成昆和阳夫人约会,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阳顶天和阳夫人都死了,成昆失魂落魄的离开光明顶,回到中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找谢逊,也不知道他对谢逊做了什么,但那之后不久,谢逊就四处杀人,留下他的姓名,想来就是为了逼他出来,找他报仇。
可是谢逊这番举动,只怕正合了成昆的心思,成昆就是想要让谢逊四处结仇,最后这些血仇都会算在明教头上。
我既然想到了这点,就想寿昌公主会不会也是成昆为了算计明教做下的呢。
他知道尽管明教因为争夺教主之位而四分五裂,但是想要覆灭明教,实非他自己一人之力可以办到的,如果能借助朝廷之力,围剿明教,那么明教定能灰飞烟灭。因此他才选择和吴明合作,杀死公主,栽赃在谢逊身上。
朝廷围剿明教的时候,我并不在场,因此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来京城之前,先去找了当时参与围剿明教的金将军,问他当时他们在光明顶上有没有发现明教的密道。金将军告诉我,他们确实发现了一条密道,他们还在密道里面找到了一具已经碎成很多段的尸骨。
那具尸骨虽然已经死去了几十年,但是似乎不久前才被人拿了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我听他这么说以后,就猜测成昆一定跟着围剿明教的队伍登上了光明顶。
当时他与众人分开,偷偷潜入密道,将阳教主的尸骨摔成碎片,以报当年夺妻之仇,之后将阳夫人的尸骨带走了。我既然认为他还活着,并且他去了光明顶,因此我认定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的主意。”
他佩佩而谈,声音清朗,如珠落玉盘,更可贵的是只凭几件不着边际的事,似乎就已猜出真相,众人不由对他好生佩服。无花也怔怔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妒忌和不甘的神色来,许久,长叹一声,说道:“你实在是个聪明人。”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承认贾珂猜测的都是真相,群相哗然,议论纷纷。
贾珂神色不变的道:“是吗?我倒不觉得,我若真的聪明,也不会一直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毁掉韩大将军的尸体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站在前面的人只觉嗓子干涩,说了一半的话也戛然而止,后面的人因为说话声音太大,本来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可是因为前面的人都不说话了,于是他们也不再说话,霎时之间,大堂内外,鸦雀无声。
皇帝涩声问道:“你……你说什么?韩延的尸体是被他们毁掉的?”
贾珂道:“回皇上,这场以寿昌公主的死,挑拨朝廷发兵围剿明教的战争,无花是为了少林派方丈之位,成昆是为了覆灭明教,只有吴明的目的不明。
先前微臣思来想去,一直不能确定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直到微臣听说谢麟死了,才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
微臣以为,吴明真正的目的,一来是为了将江湖各大门派掌握在自己手里,毕竟这时候无论哪一派的掌门人死了,都可以推到明教头上。二来是为了除掉韩大将军,毕竟在十年前,他就想要诬陷太子殿下了。
微臣先前调查韩大将军被杀一案,猜到也许韩大将军房里的仆人是旁人假扮的,韩大将军就是死于他之手,之后韩大将军和仆人的尸体都在路上被人毁掉。微臣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那时候已经就算查出来仆人是别人假扮的,也没什么影响了,他们何必要大费周章做这件事。”
无花却摇了摇头,面露微笑,得意洋洋道:“你错了。”
贾珂哦了一声,道:“错在哪了?”
无花道:“我这么说,也许你会以为我是为了脱罪,但是我说的是实话,韩大将军不是吴明派人杀死的,他的尸体也不是吴明派人弄毁的。
吴明确实打算对韩大将军下手,但并不是在路上,他打算在返程的路上这么做,正好把这桩罪行栽赃在别的门派头上,方便他挑拨武林和朝廷的关系,他没必要把这罪名送给一个注定很快就会被朝廷剿灭的明教。”
贾珂承认他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无花道:“还有京城的假谢麟,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实际上,真正的谢麟是吴明出手救下的。”
贾珂听了这话,登时热血上涌。
自从听到谢麟死讯后,他不知道想过多少次,也许谢麟没死呢。
毕竟一个人无论生前长得多么美貌窈窕,喝下天一神水后都会变成一个肉球,就算是这个人的亲生父母,看见这个肉球也未必能认出这人来。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绝不会让谢麟就这样死了。
贾珂忍不住道:“那谢麟他……”
无花面露微笑,笑容看起来非常的悲悯:“他没有死,可是还不如死了。因为吴明救出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
皇帝向来很疼爱这个外甥,听到这话,心中悲喜交加,问道:“谢麟现在在哪呢?”
无花悠悠道:“据我所知,他现在应该在吴明的手里。吴明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要大费周章的用一个假谢麟换下一个真谢麟,又为什么要对谢麟严刑拷打,让他不堪重负,生生变成了一个傻子。他实在看不出谢麟有这样的价值来。”
贾珂看着无花,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他心里又高兴,又愤怒,真恨不得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一半是高兴谢麟还活着,虽然他傻了,但是人还活着,就是好事。一半是愤怒他被人这般折磨,不知道他当时得有多么痛苦绝望。又想到现在谢麟落在小老头的手里,自己和小老头之间的账实在难算清楚,小老头会怎么对待谢麟?想到这里,心中焦急,实在难以言说。
他虽然极力控制,还是忍不住流下了几滴泪来,除了皇帝和几个对他多有了解的王爷,站在大堂中的众人看到他脸上的泪水,皆是一愣。
先前他被人诬陷,遭人质疑,无论什么处境,他都淡定自若,偶尔装装害怕,也立马用一条条无可反驳的证据将想要陷害他的人打趴下。哪想到他一听到谢麟还活着,也不分辨真假,竟然说哭就哭了。
大堂外的群豪看不见贾珂的脸,只是见他久不说话,心中纳闷,就看见他伸衣袖拭了拭脸颊,也不由相顾愕然,还有几个人噗嗤笑出了声。他们刚刚还觉得贾珂智高近妖,让人佩服之中隐隐生出畏惧来,这会儿却觉得他果然还是个孩子,说哭就哭,好不害臊。只是他们刚笑一声,就被两个人狠狠的瞪了一眼。
一个是王怜花。
一个是皇帝。
皇帝瞧着贾珂脸颊的几点泪水,心道他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看他愈发顺眼起来。皇帝道:“你也说了这么久的话,坐下来喝点水,再说话吧。”声音十分的温和慈爱。贾珂脸上一红,恭声道:“多谢皇上。”他走到座位前,太监已经给他端来茶水,贾珂喝了一口,还剩下大半杯水,他将茶杯递给王怜花,王怜花脸色沉沉的看着他,接过茶杯,仍然看着他,也不喝水,贾珂低声道:“怎么了?不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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