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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冷书寓从外面瞧去?,不过一所?普普通通的民居,青墙灰瓦,连牌匾也无,只檐下挂了两盏金碧辉煌的琉璃灯笼,足配人送的“销金”二字。

丁谓跟着爷来?过几次,只不过是接待那?海上来?的姓王的,他叩了叩门环,片刻便有一位少妇过来?开?门。

她梳妇人发髻,穿着雪青的白绫袄,襦裙,最多三十来?岁,瞧着倒像是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模样。只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并不会深夜独自迎门,她露出个浅笑,不见半分轻佻,反而?叫人觉得端庄有礼:“丁爷。”

丁谓指了指轿子:“何夫人,里面是位姑娘,收拾个干净的院子出来?。”

何夫人点点头?,并不多问:“随我来?。”

秦舒坐在轿子里,靠着轿壁,闭着眼?睛,连半声丝竹声都不曾听见。想来?这?园子颇大,进了门,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人掀开?轿帘,陆赜抱了她出去?。

何夫站在一旁,忽然?见里面抱了个女子出来?,再定眼?一瞧,竟然?是新任总督大人,心下暗暗吃了一惊。

秦舒叫他放在床上,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支撑住身子,缓缓地坐起来?,见地下一整幅串珠玉兰金银地毯,她微微偏过头?,不去?瞧陆赜,便见雕花玲珑的轩窗,窗户边一尊青铜香炉里正燃着幽幽檀香,好一个既雅致又富贵的所?在。

秦舒嗤笑一声,抬头?望着陆赜:“怎么,总督大人强、暴民女,也要?选一个勾栏瓦舍之地应景吗?”

陆赜走过来?捏住她的下颚,道:“无知无畏,天生反骨的东西,你且在这?里磨磨你的性子,什?么时候磨好了,就什?么时候出去??”

秦舒转开?头?,冷冷道:“恐怕只会叫总督大人失望了,向来?不识时务之人如我,宁愿老死在这?里,也不愿意出去?。”

陆赜站在那?里,见秦舒仰着头?,脸上控制不住滚下泪珠,只是背挺得直直的,不见半分屈服之态,他本来?想说些什?么,见此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拂袖而?去?。

何夫人站在阶下,脸上仿佛是随时随刻都带着浅笑:“大人。”

她也并不多问,只等着陆赜吩咐:“这?个丫头?性子古怪。你素来?有几分□□人的本事,现交给你,磨磨她的性子。”

何夫人道:“大人交给我办,我自然?尽心尽力。只是,我们这?里□□姑娘,若要?立即见效,少不得软硬兼施,受些皮肉之苦。倘若手段温和些也是有的,只是恐怕要?费些功夫。”

陆赜大步走出去?,留下一句话:“你看着办就是。”

何夫人身边跟着个经年的老嬷嬷,弯着腰凑在她耳边道:“夫人,这?差事可?不好办。我刚刚站在门口听了一耳朵,那?姑娘不像是个轻易改主意的主儿。”

何夫人瞧着倒是胸有成竹,扬了扬手绢,叫人都下去?,端过盛着衣物的托盘,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白瓷瓶砸过来?,碎在脚下,抬起头?就见那?姑娘道:“这?位想必就是何夫人了,你也不必来?打着□□我的主意。我来?这?里快十年了,受过的规矩教?训不知多少,倒也不曾叫我改了我这?骨子里带来?的东西。”倘若真改了性子,活着的不过是叫凭儿的行?尸走肉,就不是秦舒了。

来?这?里快十年了?这?话怎么的说的,不过刚待了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何夫人见她一张脸青白色,想来?是气糊涂了,说的糊涂话吧。

何夫人是天足,却穿着时兴的小?脚金莲鞋,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她走近,笑着坐下来?,一边去?帮秦舒解身上缠绕得严严实实的床单,一边道:“今儿晚了,姑娘想必也累了,我预备了热汤,姑娘沐浴后就歇息吧,有什?么话儿,咱们明儿再说也不迟。”

秦舒的目光里依旧充满了防备,何夫人笑:“姑娘别这?样瞧我,我是过来?人,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在烟花巷里,我能体谅姑娘的难处。”

秦舒道:“既然?如此,何必来?劝我?”

何夫人摇摇头?:“我不劝姑娘,也没什?么好劝的,我现在劝姑娘是往姑娘伤口上撒盐,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我和姑娘相逢有缘,你又少不得在这?里待上几日,我做个东道主,请姑娘园子里各处逛一逛,散散心。”

说罢,把新做的干净的外衫披在秦舒身上,吩咐丫头?:“伺候姑娘沐浴。”

秦舒机械似的叫人扶去?浴桶,又机械似的被人扶回绣床上,她躺在床上,闻得一股淡淡的瓜果香味儿,眼?皮累得慢慢往下掉,脑子却像针刺一样疼。

她想不清楚自己哪里出了纰漏,难道陆赜时时刻刻叫人等在杭州城门口辨认吗?不,她入城的时候坐在马车里,根本没有露脸,如何能露了痕迹?

脑子里嗡嗡地想了半晌,天色晓白之迹,这?才勉强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何夫人第二次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晌午了,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小?丫头?打起帘子,接过斗篷,她站定了一会儿,见里面静悄悄的,问:“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穿红的妇人道:“夫人,这?倒也奇了,不哭不闹,只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送了饭进去?,也吃了,只是不说话。您说,这?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

“劝过没有?”

那?妇人皱眉:“劝过了,只像个哑巴一样不言不语。不只是我们,连屋里服侍的小?丫头?都不曾见她说过一句话,只怕我们又不知道里头?的深浅,点不到她的痛处。再则,这?姑娘又不是我们院子里的姑娘,论□□人,要?软硬兼施才行?,一味儿的说好话软话,那?怎么行??她的身份不一样,我们又如何敢对她用粗?”

她说起来?条理分明,说一句瞧瞧何夫人的脸色:“夫人,您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何夫人扬扬手,示意她退下,推开?门进去?,果然?见秦舒呆呆地坐着,见她进来?,道:“我有一件事,想求何夫人。”

何夫人叫丫头?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姑娘请讲,您是客人,我能办到自然?尽力。”

秦舒道:“请帮我去?大同客栈传一个信儿,就说我很好,叫他们不必担心,且回家去?吧。”

何夫人不回答,秦舒笑:“怎么,办不到?”

何夫人摇了摇扇子:“姑娘,您是个聪明人,不是我办不到,而?是不敢办。前几天晚上送您来?的那?位爷,是什?么身份,您是清楚的,又何必这?样呢?父母生养,何其不易,这?个世上同谁过不去?,都不能同自己过不去?。人活着,都逃不出一个难字,姑娘有姑娘的难处,我们这?等人也有自己的难处。”

秦舒并不说话,一只手拨弄着金钩上的流苏,渐渐失神。

何夫人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了出去?:“姑娘是明白人,不需要?我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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