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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之后,秦舒安心等着,安胎药是照常吃的,大夫也每三日来请一次脉。

有一次,秦舒问那大夫:“可有堕胎的药方?”那大夫吓了?一大跳:“老夫是正经良医,怎么会这些方士游医的把戏?有损天道人伦的事情,医书上也不会记载。”

秦舒瞧了瞧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这时候良家女子哪里有堕胎的,有了?便生下来就是。

从前在国公府,秦舒倒是见老太太给几个出身不好的丫头灌过药,孩子是掉了?,可是恶露却排不干净,有一个没半年就去了。另外一个好一点,从小身子就康建,一副药没排干净,又喝了?一副,只是后来便整日病歪歪的。

秦舒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的堕胎,不过是喝了?小剂量有毒的中药,胎死腹中罢了,至于那死去的胎儿能不能排出体外,那就不能保证了?,要是运气不好,在子宫内发炎,真是神仙难救。

这日,秦舒见天气好,提了?竹篓在柳树下钓鱼,万千柔丝,绿阴匝地,正昏昏欲睡之时,便见玲珑端了?果盘来。

走进些,福了福身子,一边蹲着给秦舒剥莲子,一边低声道:“姑娘,已经准备好了,等入了夜就可以走了。只是叫烧死的怀孕女尸并不好找,花费了?点时间,到时候一把火烧起来,世上便再也没有董凭儿这个人了?。”

秦舒拉了?拉鱼竿,钓起一尾草鱼,她不慌不忙的取下来丢在竹篓里,问:“何时去京城?”

玲珑道:“入夜之后,直往码头去,坐松江水师的官船,沿着运河而上,要是走得快,不过十余日便能到京城。”

秦舒连日的郁气一扫而空,长长舒了?口气:“很好,多?谢你们了。”

玲珑站在那里,颇有点好奇地看着秦舒:“万先生说,姑娘是大通票号的救星,可是票号的规矩,账册算盘都不能叫女人碰的?”

秦舒学的是金融,票号的课题也做过,空有一身理论,无半分施展的地方,她回头笑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气很是笃定:“自我开?始,女人就可以进票号了。”

玲珑并不太相信,只是万先生、贺学士都对她如此看重?,只怕也有些真本事。

到了晚上,秦舒便借口累了?,要歇息了,不准丫头们在屋子里侍候。又怕房子烧起来,殃及无辜的丫头,往厨房叫了几桌子席面儿,在云台水榭摆了?酒席,对小茴香道:“我怀孕这些日子,也累得你们服侍了?,且叫了几桌酒,你们几个丫头也松快松快,今儿晚上就不必在我跟前侍候了?,我自看会儿书,便睡了。”

小茴香看这些日子秦舒也慢慢接受事实?了?,也知道这是给自己体?面,只是大人吩咐了?姑娘身份要随时随刻倒要跟着人的,她也不太敢离开?:“姑娘,叫她们去吃酒就行了?,我还依旧留在姑娘这里服侍。姑娘身子一日日重了?,身边没人怎么行?”

秦舒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去,倘若不放心,吃过几杯酒再回来就是。本就是你生日,给你摆的酒席,你不去,怎么像话?”

几个小丫头见秦舒这样说,也纷纷劝:“茴香姐姐,姑娘都这么说,你就去吧,要是不放心,我们留一个下来还不成吗?难道就只能你服侍姑娘,我们还不配了??”

这样一激,小茴香便是不想去,也只得去了,留下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服侍,走之前细细交代了?一番:“姑娘不能喝冷茶,走动你都要仔细些,万万不能摔到了……”

啰啰嗦嗦,引得秦舒发笑,拿了芙蓉美人团扇拍拍她:“快去吧,真够啰嗦的。我本来也该去坐坐的,只是我现在喝不得酒,去了你们也拘束。等明年你生日,那时候我也生了?,自然敬你一杯酒。”

小茴香见过秦舒喝醉过一回酒,那次不知道她同大人说了什么,两个人闹起别扭来,熬了几日,大人受不住了,从外头拿了一壶葡萄酒来,半蒙半骗地叫姑娘喝了?。

姑娘开?始还好,坐了?一会儿便迷糊起来,丫头的名字也叫错了?,半壶酒都打翻了,污了薄衫罗裙。

大人见了?便抱了姑娘往水池里去,小茴香隔得远远的都能听见里面的娇吟之声。等里面完了?,第二日,大人叫丫头拿了膏子进去,见姑娘膝盖上青了?一片。

小茴香想到这里,耳根子都红起来:“姑娘还是不要喝酒了?。”

秦舒不知道她想的是这个,笑笑:“那就以茶代酒。”说了几句,小茴香便叫丫头们推推攮攮出了门,往云台水榭去,果然见已经摆上了?几桌酒席。

呼啦啦一哄而散,顿时道清净起来,秦舒从阁子里拿了一盒茶叶出来,另外留下的一个小丫头立刻接过手来:“姑娘,我来,这水烫得厉害,你别动。”

秦舒站在那里瞧了一会儿,瞧了瞧那杯茶嫩牙浮动,皱眉:“这杯子不好看,配这茶不好。我记得有一对儿翠盖碗,白绿相间,盖碗皆有素光,是治玉大师明岗的手笔。”

那小丫头记性倒好:“我记得,前儿小茴香姐姐收到库房去了?,说再好的杯子总是用,也看得烦了,另外选了?一套定窑白细瓷来用。”

秦舒点点头:“你拿了对牌,往库房取过来。”库房在这园子最东边,来来回回没有小半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那小丫头从没办过这样的差事,平日那些金贵的东西,小茴香总怕她们笨手笨脚,不叫她们沾手,她接了?对牌,脸上喜气洋洋:“哎,姑娘,我这就去。”

她小跑着去了库房,先给那守着库房的婆子看了?对牌,又在里面寻了?一会儿,这才拿着一套盒子往回走。在月洞门外,便瞧见里面一片红光,忙不跌跑了?几步,见几间正屋子火光大作,火苗子直撩到房顶上。

她一想,姑娘还在里面呢,吓得手上的翠盖碗摔在地上,拼命往云台水榭狂奔而去,大声疾呼:“走水了?,走水了?……”

小茴香吃酒吃得微醺,听见走水了?,吓得一激灵,拉着那丫头问:“哪里走水了??”

小丫头气喘吁吁:“芙蓉偎,姑娘还在里边。姑娘叫我去库房取东西,回来的时候便烧起来了。”

小茴香吓得腿软,叫小丫头扶着:“赶快禀告大人,赶快接水来救火、救火……”

…………

陆赜到的时候房梁已经叫烧塌了?,离得十几步远依旧烤得脸发烫,下人拿了水车来,也无济于事,反而叫火越来越旺。

有经验的老伙计指着一截外头倒塌下来的木头,对陆赜道:“大人,这木头上浇了?油脂,只怕是人为纵火。”

小茴香跪在一旁,头发叫火燎了一点儿,哭得喘不上起来,断断续续:“姑娘说今儿是我生日,赏了酒席叫丫头们吃,就只留了?个小丫头在身边侍候。偏姑娘泡茶要用翠玉杯,打发了?那小丫头去取,一回来便瞧见走水了?……”

陆赜脸色发黑,一颗心往下沉,只怕那丫头那日叫自己说了几句重话,便生出自戕的心思了?,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汹涌的火苗顿时飘了?过来,闻得一阵须发烧焦的味道,衣摆上飞溅上几个火星子,精美的绸缎顿时烧开一个黑洞来。

仿佛秦舒一张脸隐在火光之中,含情目似笑非笑,就那么静静地望着陆赜,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没留下。

丁谓跟在身边,大惊,连忙拦腰抱住陆赜,大声劝道:“爷,您这个时候进去也于事无补,这样大的火叫烧了一个时辰,只怕凭儿姑娘早就烧焦了。”

陆赜此刻哪里听得这样的话,一脚踹开丁谓,满目猩红:“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说过的,姑娘身边要时时刻刻不离人,你们偏偏玩忽职守。”

丁谓见陆赜还在往火里走,忙抱住陆赜的腿,情急之下胡乱道:“爷,凭儿姑娘那样坚韧的性子,从来都是外柔内刚的人,怎么会自戕呢?只怕是同上回那边,自己悄悄走了。”

这话不过是丁谓胡诌的,自家爷派了?十几个暗卫明里暗里盯着,苍蝇也插翅难飞,何况凭儿姑娘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妇人?不过是叫陆赜此时冷静下来,纵使再喜欢凭儿姑娘,过得一时半会,也不过伤心几日罢了?。

谁知陆赜听了这话,当下转头吩咐:“叫了暗卫来。”

不过片刻,一个穿着短打青衫的奴仆模样,精壮男子便上前来,跪下磕头:“属下见过大人。”

他虽然是暗卫,但是终究是男子,男女有别,即便是监视秦舒,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到内院来,见秦舒的面也少,走了水之后便刚忙救火来,一张脸熏得乌漆嘛黑。

陆赜眼眸露出寒光:“今儿起火之前可有人出府?”

那暗卫立刻惊醒:“有两个丫头出府去了。”

陆赜气得又是一脚踹过去,立刻转身:“这个时候已经宵禁了?,等闲不能出城门,去传了?守城的卒子来。”

守城的卒子正是换防的时候,三三两两说着要去哪里喝酒,就见前面七、八匹快马奔驰而来。

杭州城内,除了八百里加急,不得纵马疾驰,本就是陆赜下的禁令,一个小卒本想大声喝止,叫为首的一个百户拉住:“这是总督府的马。”

当下上前跪道:“卑职蒋百川见过总督大人。”

陆赜骑在马上,身上披了一件玄色披风,问:“宵禁之后,可有人出城?”

蒋百川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当下一一数了出来:“胡巡抚、裴巡按,盐运的转运使都出去了?,还有楚王府的世子。”

见着陆赜不说话,蒋百川详细禀告:“楚王府的世子,要去码头,说是要进京恭贺陛下的万岁节,又说染了?风寒,不叫人掀开?车帘检查,只听见声音。”

陆赜哼一声,扬扬马鞭子,疾驰而去:“去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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