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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师今年三十有余,比国公夫人略小一些,气质温和,举手投足之间,又有着一股子文人的清雅。
是一个很容易讨人喜欢的老师。
第一天授课,秦老师教余鱼如何研墨,如何着笔,如何落笔。
对余鱼来说,这个并未嫌弃她毫无根基,甚至从笔画着墨开始教她的老师,是她遇上最温柔不过的长辈。
裴深忙完手头的事,抵达海棠苑时,门窗大?开的学房中,小丫头挺直了背端坐在案几前,手上捏着笔,小心翼翼按照老师的指点改变手法?。
站在一侧指点余鱼的秦老师,偶然抬眸看见了裴深,远远地给裴深欠了欠身。
“老师,是这样吗?”
余鱼捉笔较少,都是来到楚国公府后?,每日让裴深带着练字时才写的,说来她基础甚至比不得七八岁早启蒙的稚子。
若是旁人遇上这般毫无根基的学生,大?约多少都会有些不快。可秦老师丝毫没有不快,或者说对她的不满,在得知她只是这一个月跟着世子学习如何写字之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她的小习惯。
而余鱼是一个认真好学的学生,老师指出,她就改正。
秦老师观察她的姿势片刻,然后?颔首。
“姑娘很聪明,一学就会。”
被夸了。
哪怕是这种不起眼的小事,被夸奖了也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余鱼眼睛都是亮晶晶地,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唇笑。
秦老师又叮嘱了她一些小细节,余鱼一边听?着,一边改着。
趁着余鱼低头研究,秦老师脚步放轻走出。
在海棠树下,秦老师对着等候多时的裴深躬身行?礼。
“世子。”
“日后?你就是她的老师,不必行?礼。”
裴深随口问:“我家小丫头可还聪明?”
“回世子的话,姑娘很是聪慧,一点就通。只之前基础略微薄弱,初时上手许是会有些难。”
“无妨,慢慢教。她喜欢就让她好好学。秦大?家是有名?的画中大?手,我相信你能教得好。”
秦老师欠了欠身。
“定不服世子所托。”
“只是有一事不明。”秦老师犹豫片刻,提问,“世子本就是作画高?手,为何舍近求远,选择外人?”
裴深轻笑。
“我哪有那个能力教她。”
教她写字读书,他本就狠不下心,小丫头做错了,只要对上她的视线,裴深再多的指责都说不出口,还会一昧宠溺她,一本正经说书抄错了。
读书写字也就罢了,长期以往,她总能自己摸索出来。
可画画是她的兴趣爱好,定然是抱着认真的态度。
只可惜,他在余鱼面前,完全认真不起来。
且他太容易把心思放到小丫头身上,说不定学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都在闲玩。
如此倒是浪费了小丫头的热情和时间。
秦老师大?概理解了。
随意闲聊两句,余鱼还在室内练着笔触,秦老师不敢多逗留,刚转身,裴深漫不经心提醒道?。
“秦大?家,我家小丫头娇气,挨不得骂,受不得打,还请秦大?家多担待。”
秦老师脚步一顿,然后?保证道?:“请世子放心,姑娘在我这里,绝不会受半分委屈。”
嗯,他知道?。毕竟找到这个秦大?家,也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子,画技超群,品性温和。
虽然这些都是他知道?的,但?是裴深还是忍不住提醒。
宁可多一份无用举措,也好过让小丫头真的受到什?么?委屈。
外边这番交谈,余鱼并不知情。
今日是第一天拜师,顺便教一下基础,说好的每日三个时辰,是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今日秦老师却说,先?只教授一个时辰,让她们二人做个基础的熟悉。从明日起,正式授课。
这样也好。
余鱼就没有那么?紧绷和紧张了。
从学房里出来,余鱼只觉着自己的腰背都是酸酸的。
她这是第一次在老师面前学习,以往在裴深跟前,与他学着读书,写字,她都是过于放松的。从没有这么?认真挺直背,僵硬而规矩地坐一个时辰。
秦老师并未离去。她在海棠苑还要用过午膳,之后?要再根据姑娘的基础,再准备一份教学方式。
她在学房内,看着一个时辰都规规矩矩的小姑娘,走到海棠树下,伸着懒腰扭脖子。
不由轻笑。
的确是个年岁小的孩子。
秦老师带来给余鱼的,是一副山水图,可不知道?,她的看家本领,就是画人。
从皮到骨,她过眼不下千人,入画者每一个骨骼肌理,都了若指掌。
从初见时秦老师就一眼看出,余鱼不像是已经及笄长开的模样,论她来看,倒像是比这个年岁,还要小一点。
不过,这是大?户人家的隐私,她窥探不得,也无心过问。
只要按照世子的吩咐,教好这位姑娘就行?。
至于这位姑娘是谁,多大?,与她无关。
不过是跟着秦老师率先?学习了一个时辰,余鱼心中,学画,和读书写字的分量已经不同了。
跟着裴深读书写字,似乎是没有这种紧张感的。
也是这份紧张,让她格外重视。
一尘院请了一位名?师来教丁姑娘作画,在秦老师入府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各房还派了人在海棠苑外盯着,等余鱼折返一尘院,秦老师用过午膳后?,离开国公府,几位姨娘都派了人来一尘院,说是庆贺丁姑娘找了名?师,专门给姑娘准备了贺礼。
余鱼还在把自己练的笔画一张张铺展在案头上,准备给裴深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
几位姨娘的贺礼这么?快就来了,她还不知道?该不该收。
本就与几位姨娘只一两次见面的关系,初初见面互送礼物,也算说得过去。如今她不过是自己私下寻了一个老师教她画画,怎么?也好让她们送贺礼。
只张嬷嬷劝着,不过是府内各院的人情来往,该收的还是要收,若是不收,反而要闹些小矛盾。
余鱼只好收下。
这一收下,还没有一个时辰,紧接着而来的,就是袁姨娘亲自登门,笑吟吟提着一筐枇杷,说是来给姑娘尝个鲜。
好歹也是长辈的姨娘,余鱼也不能拦着不让人进来,只好把手上的墨迹洗干净了,请姨娘先?去隔间小坐。
“姑娘入府这都两个月了,早就想说该来一尘院见见姑娘,就是一直不得空。”
余鱼掀了帘子进来时,本坐着的袁姨娘起身,亲亲热热来拉了余鱼的手,挽着她一道?落了座。
“我那娘家兄长旁的本事没有,就是会种果树。今年的枇杷熟的早,我兄长一早就派人送了来给我,我想着你小姑娘家,该是爱吃的,就送来与你。”
“姑娘尝尝,可还喜欢?”
要剥皮,余鱼有些为难地看着枇杷。
她不喜欢把自己手弄得黏黏糊糊。
还是张嬷嬷反应快,安排了房间里伺候的丫鬟洗了手来剥。
见余鱼没有拒绝,袁姨娘笑容更大?了些。
“好姑娘,一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顶好的。比你那些妹妹们要懂事得多。”
丫鬟剥好枇杷,又用银勺去了枇杷籽,这才装盘盛给余鱼。
余鱼尝着,有点淡淡的酸,酸里还有果子的甜,倒是不错。
“我来呢,主要是谢谢姑娘,早先?在夫人那儿?给四姑娘说请,才免了四姑娘的罚。这份好,我记着呢。”
“四姑娘就是有点口无遮拦,没有什?么?坏心,何况,这也怨不得她。”
她吃着,那袁姨娘不知怎地,用帕子按着眼角,声?音都哀怨了几分。
“我是个爱孩子的,四姑娘打小身子不好,我总想着,顺着孩子没错,就凡是依她的。有时候也太骄纵她了些,导致现?在,四姑娘脾气有几分大?,竟然惹得夫人不满。”
余鱼手上一顿,放下盘子,用帕子擦了擦手,抬眸认真听?袁姨娘说。
她总觉着,袁姨娘该是话里有话的。
“现?在倒好了,夫人点了那汪氏司仪来给姑娘教规矩。姑娘不是京城人,怕是不知道?那汪氏司仪的厉害。自大?她出了宫,开始给各家教女眷,惹得那是怨声?载道?,严厉无比。总要做些惩罚人的事。不少人家的姑娘,稍有不慎,都被她打过。”
余鱼认真问:“袁姨娘的意思是,夫人让汪司仪来打四姑娘?”
袁姨娘表情一僵,连忙说道?:“自然不是!夫人做事有夫人的道?理,汪司仪自己脾气暴戾,是汪司仪的事。”
“只是我到底心疼四姑娘,她打小身子不好,受了不少委屈。”
可以这与她无关啊。余鱼听?了半天,都是袁姨娘辗转说着这些,翻来翻去,只说四姑娘体弱,说汪司仪打人。可这些,她就算知道?又如何?
可能是见余鱼根本不接话,袁姨娘急了。
“好姑娘,夫人指了姑娘来提点四姑娘,我就想着,姑娘这身份,以后?少不得要多照顾四姑娘,不如提前来麻烦姑娘了。”
“今儿?姑娘的作画老师入府了,只教姑娘一个人。四姑娘从小学刺绣,在作画方面,多少也有两分天赋。”
“我就想请姑娘,不如给夫人说说,让四姑娘来跟着姑娘学画,那汪司仪,就免了?”
让四姑娘跟着她?
余鱼几乎是皱着脸,不情愿就放在表面。
她与四姑娘见过几次,就被挤兑过几次。
余鱼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没有脾气的泥土人,见了四姑娘不高?兴,如何还想见她?
更何况,还要在一处学习作画。
她那份好心情,恐怕也会被破坏。
余鱼就知道?,这枇杷不是这么?好吃的。
她让小莲赶紧把枇杷重新放回框中,递给袁姨娘。
“我吃了姨娘一颗枇杷,改日给姨娘补上。”
“只姨娘说的事,我实?在不能答应。”
袁姨娘倒是没想到,余鱼居然会拒绝的这么?干脆。看来之前四姑娘口无遮拦,的确把她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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