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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沈璧在前往福州的路上遇到一群山贼。

他当时身着便衣,贼匪们便将他认作过路的富家公子,又见他姿容俊逸,脑子一热,就想劫财之余,把色也顺便劫了。好在山贼见他拳脚功夫不是一般的好,惊觉自己可能惹了不该惹的人,收手匆匆离去。

不过,打斗中,他的坐骑被砍伤,人从马上摔下去,断了手臂和肋骨。加之福州一带的海寇经去年秋天一战,损失惨重,大伤元气,倒也没什么动静,圣上便下旨召他回京修养。

养伤期间,福伯每日一碗大骨汤给他补着,从无间断,以至于沈璧现在见到骨汤,胃里就是一阵翻涌。

他勉强喝了两口,便裹裹轻便柔软裘氅,缩回藤椅里。

余光瞟见汤罐旁雪白的信笺,颇为随意道:“这是什么?”

福伯抿抿唇,似乎不大想说,但这事又不是瞒着就能解决的,权衡之后,他低声回道,“白云观送来的。”说完,赶紧侧头细细观察沈璧的神情。

沈璧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一怒而起,将信撕毁。

福伯松了口气,却听沈璧道:“污眼的东西,还不快扔了!”

他眉头紧蹙,脸上的厌恶一览无余。

“侯爷,还是看看吧,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她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又与我何干?”沈璧脸上最后一抹平淡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唯有冷硬,“每次提起她,我就忍不住想起沈秋泓!”

沈璧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寒上一分,说出“沈秋泓”三个字时,已如吐出三支凛冽的冰锥,劲寒砭骨。

福伯微微抖了一下。

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

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

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

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

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

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

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

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

“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

“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

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

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

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

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

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

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

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

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

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

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

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

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

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

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

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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