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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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郎君拷着枷锁回京的时候,待遇比去的时候好些了,起码是坐着囚车的。不过风餐露宿,路途杳杳无期,一路上也是舟车劳顿,好好吃了一顿苦头。
楚郎君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一来二去的,便生起病来。
楚郎君自从被押解回京,他半跪在囚车中,沿途的穷山恶水,他都看了个遍。
有时候他会看着天上辉烁的素彩,谁是第一个抬头仰望星空的人呢?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居然会专注地看着漫天星河,一笔一画勾勒出浓墨重彩又虚无缥缈的命。
他专注地看着天空的时候,押解的两个役吏就会在旁边看傻子一样,有时候还会讥诮地偷笑。
他好像总在生与死两个选择题中摇摆,不过常人,也的确就是非生即死,只不过他选择与被选择的次数多了些罢了。
旁人只道是楚郎君回乡途中担心自己前途茫茫,忧思不止,思虑过度,故而病倒了。
但只有楚郎君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念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他的未婚妻,居然要和他人远走高飞双宿双栖。
那么,这两个人,便一个都不能落下。
我要让他肠子都悔青。
不过楚郎君有时候想想自己日后辗转流离的命运,也会用指尖慢腾腾地在囚车上的底板上描摹来描摹去,他心里知道自己要忍,韬光养晦,就算是跪着,也要一路跪进京师。
后来楚郎君进了京,在牢里蛰伏了数十天,果然发现在放出那本“生死簿”落在了一个落魄的前朝皇子手中的消息后,便有人捞了他出狱,还悄悄送进了林家念书,让他接触到了日益衰败的林怀慈。
再之后,林怀慈居然异想天开地同他做了笔交易。
他借着异调人的手,杀了小褚将军,将自己送到了殚精竭虑□□官权的玉关郡守身边。
又借着玉关郡守的死,一路跌撞回了京都。
再之后,北狄将领的信誓旦旦,褚以磬老将军的老泪纵横,他一步步,利用完了身边的人,又转眼弃之如敝履。
林怀慈赤红着双眼问他:“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楚郎君微微颔首:“我是楚渐藏,前朝皇子,拿回自己该拿的东西,是我的命中注定。侯族,欺人太甚。”
林怀慈冷冷笑了一下:“权势太盛,小心作茧自缚。”
楚郎君低头敛眉,他用手略微轻佻地挑起林怀慈的下巴尖,他低低地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些人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生中最大的过错,便是遇到了我。”
那双总是无辜的杏眼在约莫一年皇位的熏养下,便衍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庄严来。
生死颠倒,乾坤扭转。
不过此时,楚郎君只是搂着单薄的衣衫,行走在宫禁森严的坤悟城中。
恕国的国宫,谓之坤悟城。
出宫后,他又亲自去了褚府登门道歉。
宫闱中皇帝的消息,总是传得飞快。
不出片刻,大家便知道这位本来必死无疑的楚郎君又起死回生了,还到了皇帝身边亲侍圣上。
那些达官显贵们听说了这个消息都啧啧称奇,不过这楚郎君也真是洪福齐天,每每都能逢凶化吉,不过现在大家想想:还是且作壁上观即可。
不过这楚郎君出了宫,不回林家给他安排的住处,去褚将军府作甚?
那老将军痛失爱子,称病告假,闭门不出,门庭冷落,已整整快八月有余。
这八月里,朝廷先是痛失一名大将,又接着丢了一名朝官的命,朝廷调查许久,也发现了这楚渐藏只不过是一枚不停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中的弃子,做完北狄将领的替罪羊,又成了神秘黑衣人的替死鬼。
后来朝廷中枢官员秘密商量推测了很多种设想,可又因为证据不足被一一推翻。
不过这楚渐藏背后无依无靠,整天风雨飘摇,也着实太惨了点。
幸而,他居然真的劝动了皇帝,让他做了近侍,虽然有名无实,但只要不触怒皇帝,皇帝不下令杀他,他应该就性命无虞了。
玉关郡守好处理,家里只是简简单单的清白读书人家,赏了些财帛,追以“为国效忠”之号,也算是事了拂衣去。
但是褚府……真是叫人为难。那北狄人又反嘴不认,说那所谓的北狄军士是人假冒的,有人栽赃嫁祸,企图挑拨两国关系。
褚老将军龟缩家中,皇帝是大笔大笔的金银财宝赏赐下去,还有流水一样的慰问品,都撬不开褚老将军的嘴,打动不了褚老将军的心。
皇帝左思右想,不过是少了个儿子,要不,再给褚老将军过继一位儿子?
老臣罹泪,皇帝也只能安抚,不作他想。
皇帝一思及此,便命人翻找了皇室宗亲卷谱,却发现能称得上褚老将军青眼的可能真的没几个,这事也就这么耽搁下去了。
楚渐藏在褚府前敲了敲门,门内有人应声:“谁呀?”
接着又有人开了门,是小厮的短褂打扮。
楚渐藏咳了咳,有些气虚:“楚居安来找褚将军,有要事求见。”
小厮隔着门缝打量了一下,门上悬着的素白纸灯笼还未来得及卸下,被风一吹,打了个旋儿,发出嘎吱的一声轻响,像是褚诸熄盯着他发指眦裂道:“你敢?”
小厮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便开始赶客:“楚郎君,老将军忧思忧身,不宜见客,不如改日再来?”
楚渐藏赶紧用手掩住门缝,只是小心翼翼道:“我的事,同小褚将军有关。”
小褚将军,褚诸熄,才刚刚满了十八岁,便命丧沙场。
小厮想了想,还是虚虚掩着门,只是回道:“我去禀明老将军。”
片刻后,小厮方才开了门,小声陈述着:“老将军请先生进。”
楚郎君又是弱不禁风地迈进了褚府的大门,刚满十八岁的褚诸熄的家,死在他手上的小褚将军的家。
楚郎君走在褚府内,只觉得褚府上下愁云密布,云惨烟虚,偌大的一座府邸,褚诸熄一去,便空了一样。
但楚渐藏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分毫波动。
褚老将军见到楚渐藏的第一眼,便捏紧了手中的家信,褚诸熄也会时常给褚老将军写几封信的,乱七八糟地抱怨一通,再提一些自己还有些稚嫩的想法。
但如今,褚老将军将褚府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发现家里唯一还留存着这个儿子温度的竟是这么些年来互通有无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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