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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砚躺在凌乱的锦被上,双眸紧闭,任由谢容摆弄,无知无觉。

只两只拳头捏得死紧,大概是为了抗争突如其来的晕眩感。

然而他不可能抗得过。

方才谢容弄出来的香气,其实并不是迷药本身,而是个引子,真正的迷药早被下在了湖心亭的宫灯里。

随着蜡烛燃烧,无声无息地被沉砚吸入体内。

谢容捧着他的手,看着那温润如玉的手背上,隐约浮起青筋,有些担心。

药是梁庸平替他找来的,药效极强,一点儿粉末就足以将八尺大汉药晕一天一夜。

谢容怕下药太猛伤身体,没敢用太多,只用了少之又少,不过就那一点也足够沉砚昏睡六七个时辰了。

他尝试着去掰沉砚的手指。

然而沉砚捏得太紧了,谢容万分艰难,才勉强让他松了手。

谢容刚舒了口气,旋即又提起了心——那白皙的掌心里,四个深深的月牙印,隐隐渗出了血迹。

谢容眼底浮起愧疚,他抿着唇,将沉砚的手放下来,将殿里常备的伤药找出来,小心地替沉砚的手上药。

那药是胡太医独制的药膏,涂在伤口上稍微有些刺激,不过效果很好。

谢容轻轻挑了些药膏在指腹晕开,才往那月牙伤口处涂抹,一边抹一边不自觉地吹气。

依法炮制给另一只手也上了药之后,谢容才俯身揽住沉砚的肩,想像沉砚抱他进被窝那样,将沉砚也塞进被窝。

……呃,没抱动。

谢容试了几次都失败,最后不得不放弃,拽拉挪齐用,才将锦被从沉砚身下抽出来,盖在沉砚身上。

做完这一切,谢容有些气喘。

他捏了捏自己的瘦巴巴的胳膊,心说以后得好好锻炼才行。

将沉砚安顿好后,谢容开始折腾自己。

他为了今天准备许久了,无论是金链、迷药,还是眼前这些简易的易容工具。

之前在相府,谢容装作好奇,缠着沉砚给他讲了好些易容的相关,又亲自试了好几次。

回宫后他立刻让梁庸平备了材料,开始练习。

练了这许久,才稍有成效。

谢容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往脸上糊东西。

这易容术说白了就是高级化妆术,看着容易,弄起来还挺难。

谢容没法像沉砚这种老手一般随心所欲,想化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他只能回忆着沉砚给他易容时的操作,慢慢地模仿着。

易容出来的模样和沉砚给他弄的差不多。

弄到一半的时候,不远处龙榻上沉砚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屋里安静,谢容一下听到了。

那声调不太对劲,他心头一突,匆匆擦干净了手便过去看。

方才还沉沉昏睡着的沉砚此时面露挣扎,冷汗涔涔,似乎极为难受。

他双眸紧闭,薄唇紧抿,整个人在锦被里发着颤,呼吸急促,痛苦又隐忍。

谢容不明所以,握住了沉砚的手轻声喊他:“砚之?”

这药他试验过,这点儿粉末,只会让人无知无觉地昏睡六七个时辰,醒来后的两三天会容易困倦,再没什么后遗症了。

沉砚这是怎么了?

见沉砚反应越发剧烈,甚至在急促地倒气,谢容慌了。

他匆匆忙忙揽着沉砚坐起身来,让对方脑袋搭在自己肩头,一只手揽着沉砚的腰,一手轻轻抚着沉砚的背,试图替他顺气。

然而无济于事。

滚烫又混乱的呼吸声响在耳边,许久都无法平复。

谢容心慌,不敢拖延,伸手去够榻边暗匣里的解药,然而还没摸着,就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沉砚反过来按在床榻上。

“砚之?!”

谢容还以为沉砚醒了,猝不及防之下惊叫一声,抬眼时才发现沉砚还紧闭着眼,仍未清醒。

沉砚的手用力扣着他的肩膀,谢容吃痛,刚想掰开,沉砚手一动,转而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旋即猛然用力!

沉砚在昏迷中的力气出乎预料的大,谢容下半身被他两条腿压着,脖子被紧紧掐着,呼吸不顺畅,片刻间脸色便涨得通红,眼前一片发黑,断断续续地喊:“砚……砚之!”

他拽着沉砚的手,拼命挣扎,然而根本抵不过沉砚的力气,沉砚的手宛如铁钳,卡在他喉咙,狠决又无情。

谢容头脑发昏,渐渐没了力气,也忘了自己嘴里胡乱喊了什么,或许是喊了哥哥,又或许是喊了砚之喊了丞相,总之是一片混乱。

不知是那个字眼刺激了沉砚,他松开了手,喃喃:“哥哥……呵。”

谢容在极度缺氧的昏沉中陡然得以呼吸,急促地喘着气,艰难地抬眼看沉砚,却见他脸上茫然与痛恨并存:“你喊我哥哥……也是为了……要我命?”

……也?

谢容下意识捕捉到这个字眼,微微错愕,这一刻他甚至以为沉砚已经醒过来了,尽管对方仍旧紧闭双眼。

他喘息着,刚想说话,那迷药再次发作,沉砚闷头倒下,扑通一声,将谢容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尽数都砸回了肚里去。

谢容几乎要被砸的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勉强抬手环住沉砚的腰身,微闭了眼,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许久,才吃力地将身上的人推到一旁。

沉砚不喜欢别人喊他哥哥?

或者说,是痛恨?

方才沉砚这模样,像是陷入什么噩梦里了,梦里那喊他哥哥的人,或许是曾想要他命的人。

谢容模糊地意识到这一点,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再次将沉砚塞进被窝,黯然地叹口气。

亏得他今晚装醉卖傻喊了沉砚好几声哥哥,要晚安要摸摸头要抱抱,沉砚居然都应诺了。

谢容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床榻边呆坐了一会,反复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站起身来。

这一番挣扎,他衣衫也被弄得乱糟糟的,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里透着潮红,眼尾泛着水色。

若是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他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去了。

衣领一散,胸口微凉。

谢容低头看了眼,发现混乱中他的腰带被扯掉了。

他左右瞥了几眼,没找着,也没再管,一手拢着衣襟,干脆去换了新衣衫。

因着在沉砚这边拖延了时间,谢容怕耽搁计划,只能压缩易容时间,匆匆弄好,也顾不得再细化一二,便出了寝殿。

梁庸平在殿外候着,手里提着盏宫灯。

见他出来,道:“陛下,都准备妥当了。”

谢容接过宫灯,轻声道:“你留在宫里,万事小心。”

此事事关重大,对于梁庸平,谢容也是保留了一丝防备的,并没有把后续具体的打算告诉他,只说自己想微服出宫,归期不定。

他一开始就试探过梁庸平,若梁庸平愿意跟随他,他便带着梁庸平一起走。

不过梁庸平拒绝了,说要留在宫中替他守着,以防有人发现陛下不在,趁机作乱。

梁庸平恭敬垂首,低声道:“接应的心腹已在约定处候着,都是奴才亲自挑出来的人,陛下尽可放心使唤。”

谢容颔首。该交代的他之前已经交代完了,眼下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思虑了一番,确定自己没什么疏漏的,便

转身,准备按计划离开。

刚走了一步,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小殿下。”

谢容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梁庸平在用原身登基以前的身份来称呼他。

他停了脚步,转头,梁庸平话已迅速请罪:“陛下恕罪,奴才失言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谢容没太在意,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又回过头来继续走,走了几步,再次听见了梁庸平扑通一声跪下的声音。

“陛下,此行一去……请万万珍重。”

梁庸平对原身也是真情实意的很。

谢容垂了垂眸,却没再回头,只抬手摆了摆,便不再犹豫,加快了步子,匆匆离去。

……

与此同时,遥远冷宫处,冰冷小池旁。

池水久未清理,水草丛生,水质浑浊,冰冷刺骨。

一道纤细人影在水里挣扎扑腾,沉沉浮浮,似乎随时要沉下底去。

是个少年。

苏秉之只犹豫了一瞬,就走了过去,半蹲下身,一手穿过少年胳膊下,环紧,微微一提。

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拎上了水,抖了抖,随意丢到脚边。

他是习武之人,力气大,动作又粗暴,小宛儿被他拎得想翻白眼,勉强忍住了,一落地,柔柔弱弱地啊了一声,弱柳扶风地倒在一旁。

“昏”了过去。

小宛儿方才就认出了苏秉之的声音,心说苏秉之认得他,应当不会这么大胆敢直接对他下手。

他装一下无辜,或许能蒙混过去。

然而他等了片刻,都等不到苏秉之来扶他,只等到男人冷漠地吩咐身旁的属下:“……泼醒他。”

???

狗男人!!!

小宛儿被泼了一脸冰冷的水,他虚弱可怜地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心里干脆利落地问候了苏秉之祖宗十八代,脸上却毫不停顿挂上恰到好处的迷茫:“……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他低头看了看满身狼狈的自己,渐渐转变成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又仰头看了眼脸色沉峻的苏秉之,眸子一眨,眼底立刻盈满了泪光。

他带着哭腔喊了声:“是你!”

苏秉之眉头皱紧,认出他是皇帝养在后宫的少年,冷声问:“你怎么在这?”

小宛儿这模样看起来着实可怜了。

像朵娇弱小白花,受了天大委屈,偏还要忍着,眼泪成串儿的掉,也顾不上擦。

他哽咽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好狠的心,将我独自留在宫里,明明有那么多机会,都不愿意见我一面……你是要和我情断义绝吗?”

苏秉之神色有片刻的空白:“?”

“我被那狗皇帝强留在这宫里,日夜以泪洗脸,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出去与你长相厮守,可原来……”

小宛儿抽噎着,越发伤心:“可原来,你早打定了抛弃我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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