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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句话,让池小秋咬牙一路撑到了柳安镇。听娘说,二姨和她生得很是相像,池小秋心里多了几分期盼。

一直到了巷子口,一溜望过去,马头墙,清水檐,青石板,素油门,显见住的都是普通人家。

第二户人家门环雕得十分讲究,黄铜环磨得锃亮,没惹上一点绿锈,还连着过枝花纹的环座,墙上新涂了粉,看着便殷实干净。

池小秋站了一会儿,有点忐忑,转头看见钟应忱远远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她。

门环只要轻轻一叩,响脆的声音就传到了整个巷弄,有人应声:“来啦!”

甫一开门,两下里都是一愣,池小秋绞着手道:“这里可是涂大郎家?”

“不是。”那个年轻女子摇头,本来甜笑的面孔一收,再打量她时多了几分警惕:“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姨爹...”话还未完,这女子豁得脸一沉,便要闭门。

池小秋眼疾手快,急急抵住门问:“请问阿姐,以前住在这的涂大郎搬去了哪里?”

那女子慌得推了两下,门纹丝不动,越发急了:“谁认识什么图大郎画大郎的!你再闯门,我便叫人了!”

池小秋听着话音不对,还待要说话,那女子果真扯着嗓子一声,池小秋不妨,手下一松,素油门砰得一声关得死紧,这还不算,里面的人又慌忙在里面插了门,咣当上了铁锁。

“倒像见了只老虎似的。”池小秋对着钟应忱苦笑。

“你在这里找,我也去桥东打听。”

池小秋便站在巷口,见了从里面出来的人便问上一声,来去的人虽多,愿意顿住脚搭理她的却不多,有的勉强停下,只听了涂大郎几个字便拔腿便走,再拦时,就变了脸色。

从早上问到晌午,问得口干舌燥,池小秋心里只觉不对。钟应忱回来时,向她摇头:“只说了名字便让撵出来了。”

到底是有什么事,能让一条街上住着的邻居都对二姨夫的名字避之不及?

好容易走到了这里,她眼下兜里无钱,身上无衣,周边无亲,下一步要往哪里去,要怎么活着,都是个问题。

投亲无门,池小秋坐在河岸边,一时有些茫然,正在发呆时,旁边有人碰了碰她胳膊。

原来是钟应忱,他递过一个粗陶碗,边缘许多大大小小的豁口,里面扯得细细的游丝面浮在碗里,洒了翠色的青菜,还加了一勺子虾油。

“这是哪里来的?”池小秋愣愣问道。

“买的。”

“你还有钱?”池小秋忙推回去,摇头道:“你吃便好。”

“不过几文”钟应忱撤回手,也不辩,不知哪里用拿了另一个碗,分了一半出来,仍将原来那碗给池小秋:“等你找到了姨爹,再还我不迟。”

池小秋这回没再推辞,吃上一顿还是两天前,两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这会香气勾着,如风卷残云一般,半碗面就见了底,连口面汤也没剩下。

有了口热的垫在肚子里,池小秋比先前精神了许多,心里盘算片刻,觉得先找个落脚地是当务之急。

钟应忱起身,跟她一处去还碗,听了她的话点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自家不住往外租的房子尽有,只是价格贵些。”

“多少?”

“曲湖边的杂院,一两半。”

“一年?”

钟应忱摇头:“一个月。”

“这么多!”池小秋大惊:“我们县里的,临街铺子也不到这个价!”

“柳安是大镇,来往商户最多,除了客栈,其他多是长租的地方,一交便是一年半载......”

两人正低声说着,不妨有人直插过来话来:“小哥,你们要找落脚地?”

钟应忱眼神一肃,往旁边看时,却是卖面的娘子,容长脸,大眼睛,十分利落,此时满面笑看着他们。

“正是,”钟应忱未及说话,池小秋已经开了口,他心里一紧,生怕池小秋竹简倒豆子,都说了个干净。

“我阿爹打发我们来找人,总要花些功夫,要先找个落脚地方。”

池小秋也不傻,抬眼看人时候大大方方,让人没来由信她。

卖面娘子笑容更盛:“你们若是没有住处,不如到我家那附近来,喏,从这桥上下去,再走一柱香就到,整个柳安镇再没比这更便宜的房子了。”

池小秋来了兴致,便仔细问询起来。什么样的,都哪些人住,谁租出去的,多久一交银钱,直到余光瞄到悄悄出去又悄悄进来的钟应忱,对她点了点头,这才道:“还要烦阿姊带我们去看看。”

一处消息百家问,是池小秋和钟应忱一处久了,养出来的默契,这会钟应忱点了头,消息总有八分真,饶是如此,池小秋仍走在了前头。

毕竟,论起拳头,还是她更硬些。

等到了跟前,他们才算明白,这便宜究竟便宜在哪了。

说是房子,其实不过是用苇草糊上湿泥盖出来的棚子,进进出出只能半弯着腰,此时晚饭时分,多半人家空着。

卖面娘子笑道:“虽然简薄了些,住着的人却比别处干净些,都是这附近巷弄挑担摆摊做小买卖的,你们两个半个孩子,再合适不过了。”

钟应忱听了半日,终于开了口:“请问娘子,要签租契该与谁签?”

市井间少有开口称小姐娘子的,卖面娘子平时听惯了人叫阿嫂,阿姐,听了这话不由多看他两眼。

还未说话,早有个人过来道:“与我签便可,你要租个几年的?”

这房子虽看着不起眼,却冬暖夏凉,又省钱,便是后来多挣了些钱,但凡没到大手大脚的时候,住惯了便也少动搬走的心思,并不愁无人来租。

钟应忱和池小秋对看一眼,知晓最难的一步来了。

钟应忱低声问她:“你有几钱?”

池小秋伸出两个手指。

钟应忱把手摊开给她看,四个铜板孤零零躺在那里。

他碰到了自出生以来最难的一道破题:

论如何用六文钱租下来一间六百文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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