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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许策第一次看见聂诤,那在一个不算寒冷的春日里裹着一身白裘眼神清亮的十岁少年,身边跟着数名功底不弱的亲兵,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将他身边的血红色生生劈开。
“聂家七……”他生怕被人夺去一般抱紧了阿莲,沙哑着喉咙叫了一声。
聂诤浅浅一笑,霎是光风霁月:“我叫聂诤,我知道你叫许策,你随我来。”
许策从那少年尚未完全能掩饰好的狡黠目光中看出了一件事,他说聂阁老要见他是个谎话,是这个少年自作主张来救了他。
阿莲伤口被震,不知何时便已经晕了过去,聂诤吩咐亲卫把她带去医治,随即将许策迎入自己的帐内。
“你刚才在骗人,那不是你父亲的命令,是你自己来的。你为什么要救我?”许策并没有多么感激的样子,冷淡中满是狐疑的意味,“我大哥肯定没有蠢到跟你说实话,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年纪几乎算不上少年的聂诤手里捧着暖炉,温和天真地笑着:“你兄长昨日出发前特意派出了亲卫先行,今日我看他的亲卫行踪诡谲,并不是在杀敌,倒像是在找人。想着必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便偷偷跟来了,果真遇到了他们正在杀你灭口。”
“聂七公子如此好心?”许策冷哼一声,“难不成你是要我永远记着我欠你一条命么?还是说你本来只是想抓一个我大哥的把柄结果碰巧救了我?!”
“我当然不是为了救你才特地到前线来的。”聂诤诚恳地摇了摇头,脸上完全不似一个十岁孩童,却也不如如今那个聂诤一般滴水不漏,那是一种超出年龄的睿智却偏偏有着孩童狡黠光芒的表情,“你兄长性子残暴自大,若是他成为许阁老,我未来也很难做事。三阁与五寺不和已久,你兄长却并不是一个能安安稳稳识得大局的人,我担心他未来会牵连整个三阁。
当然,你说的那种心思我也不是没有,能够顺便卖你一个人情,卖未来许氏阁老一个人情,我有何乐而不为呢?”
最后那一句话“许氏未来的阁老”,不仅仅是有些狂妄了,简直是逼着许策非要夺取阁老之位不可。许策既不答应也不反驳,只冷笑了一声:“聂七公子好算计。”
被许策公然讽刺了一句,少年聂诤只是扬了扬眉:“可是我想,许公子想必不会拒绝我的提议。”说着,聂诤弯弯眼角笑了笑,“毕竟,要是你拒绝了,不提你凭着性命保护的那个姑娘,只怕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
“只是即便聂七公子救了我,”许策毕竟比聂七大了三岁,很快便连上了前后关节,甚至还多想了几步,冷然道,“我欠你人情是我的事,不是许氏的事情,我不会保证我许家未来会与聂家共进退。”
聂诤抬头想了一想笑道:“我不曾奢求你拿许氏的忠诚来回报我,你不需要回报我任何事情,只要你能得到阁老的位置,于我便是极大的方便。迟早有一天我们立场相悖,我不会要你违背许家的利益的。”
这个时候,恐怕全国上下没有人敢想象,这个国家的命运,便在这个帐篷里,在这两个身形未足的十来岁的少年之间,慢慢地转了一个弯。
他们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如此轻描淡写,如此安定自若地谈论着命运,生死,国家,阴谋,还有权力,就宛若生而如此,就宛若他们二人便是为了大权在握、君临天下而存在的。
“我现在该怎么做?”许策淡淡地问,“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地救了我而不担心与我兄长反目,只怕计划已经有了。”许策顿了一顿,毫不讳言道,“说吧,如何让他回不了京师?”
“你兄长如今为了邀功,正领人与‘啄木鸟’之首,也就是你的师父“赤胸”对战。”聂诤并不否认自己有所图谋,倒也算得上坦坦荡荡,只是人畜无害地笑着,“他现在形势恐怕危急得很,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去看看你兄长么?”
许策冷峻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咧开一个巨大到夸张僵硬的笑容,生硬而难看:“聂七公子以为,我兄长必败么?”
聂诤仍是笑道:“虽然许林许将军带着高手进行车轮战,不过我想,大概会略逊一筹吧。不过,两虎相争一死一伤,我以为你也并不在意胜败如何。”
许策的笑容稍稍自然了一些:“那就托聂七公子吉言了。”
他们二人对这段状似平常甚至带着笑意的话里头、字字句句都透着血腥残暴之气心照不宣,许策此去,必定躲在一旁,等着兄长死后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先对想要自己命的兄长见死不救,再亲手杀死在那凶残暴虐的‘啄木鸟’中的所谓‘师父’。许策不是第一次杀人,确是第一次对杀人这件事情居然有所期待。
等许策一只脚踏出门去,才听见聂诤在他身后问道:
“等等,你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那个女孩子,怎么办?”
许策刹那之间下意识地收起了那种刻意到不自然的笑容,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聂诤:“等我回了许氏,想杀我的人只怕多如牛毛。她跟着我不安全,你先不要告诉她我的身份,等许氏安定了,我再来接她。”
聂诤微微怔了一下,当时尚还是孩童的脸上却忽地笑了笑,那个笑容许策一直都没有忘记。他说:“许策,你想清楚,我怕你安定下来之后,便更不可能回来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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