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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诤?”景粹明显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愣了愣,“放阿诤走?这是什么意思?”

“阿诤身体并没有好。”乐至仰头,看着因为太过于遥远而看不分明的苍茫夜空,“毒是解了,可是多年宿疾,没那么容易痊愈。他如今的身体,虽说不如他装给其他人看的那么严重,也绝对不如他装给我们看的那么轻。”

乐至浅浅叹了口气,稍稍摇了摇头:“我体内两毒相冲,相互制衡,反倒是没什么大碍。然而阿诤身体受损却是严重得厉害,即便毒解了,若是再像现在这样消耗心力,也不是长寿之相。

自从阿诤十四岁遇到青遥之后,青遥曾经三次亲自来求我,求我想办法让阿诤脱身离开。可是‘得聂七者得天下’这样的名声在外,除非死,他怎么可能脱身?而我,无论是逃走还是留在石家,只要活着一日,便需要一个极大的势力的保护,阿诤又怎么可能自己逃走?

我一直装作睡着不见青遥,到如今,也是时候轮到我来保护阿诤了。

从现在起,给我一年时间,让我接手京城的事务,到时候,我来帮助祁王登基,你们,放阿诤离开京城。”

听着乐至如此举重若轻地谈论着京城的命脉,景粹最初是纯然的震惊,乐至多年深居简出,不争气地令她几乎吐血,然而这一夜,乐至推翻了她之前所有得想法,这个人其实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权衡之后,选择了一条与现在不同的路而已。

景粹随即冷静了下来,最后权衡了半晌,才道:“好。”

乐至浅浅地叹了口气,用某种微不可查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本来只要……”

本来只要我死了,他就自由了。

乐至摇了摇头,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改口道:“皇上还有多久好活?”

景粹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分,倏忽抬头:“你说什么?”

乐至回过头,耐心地解释道:“你若是现在把所有毒都停了,用心调养皇上的身体,他还有多久好活?”

“你……”景粹此刻已经不能用骇然形容了,那张美丽而精致的脸上表情破碎而近乎狰狞。皇帝的病重,是她下的慢性毒,这种事情,这世上本来应该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才是!

“我需要时间,姑姑。”乐至并不解释自己如何猜到的,只淡淡地道,“太子已经掌握了大半的权力,然而肃王明明身处劣势,却丝毫没有受到明显得制衡。这没有其他解释,不过是皇上自己喜欢瑾贵妃生出的肃王,所以不少人还在观望罢了。

更何况肃王虽说被太子监视了吃穿用度,然而他另一重身份是一画万金的九溪居士,军资,他是不会缺的。

到如今,要想从根本上制衡太子,姑姑,不管你多么恨皇上,也只能让他醒过来扶持肃王,让天下一边倒的局势重新来过吧。”

景粹咬了咬嘴唇,显然是不愿意,她七岁被迫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长近二十载、杀死自己所有亲人的男人,被困深宫之内,这其间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屈辱,若不能手刃仇人何以结束?

“一定要如此么?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即便太子手中握有五寺,但三阁之内,言氏支持肃王,聂氏支持我们,许氏还没有明确表过态,我们未必没有胜算啊!”

“姑姑,我中毒那一夜,太子特意派了人去固守皇陵。”乐至道,“知道凤血玉的事情的,只有当初为父亲下葬的人,当初皇上不愿出席,因而那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时的三阁阁老。到如今,能告诉太子固守皇陵的人,除了许策,再没有可能了。”

“许策他帮太子?!”景粹惊道,“他还欠着阿诤一条命在……”

“阿诤不是会以恩情相要挟的人,许策他也不是会囿于恩情放弃立场的人。”乐至笑了笑,神色单纯干净,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姑姑,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从来都不曾有过。”

————

乐至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微微露出诧异的神色,抬头看着这个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算不得魁梧,一身暗青色长袍,双手举着一把宝蓝色的长柄伞,伞面以极精致的绣工绣了一朵大红色的牡丹。他意态闲适地站在不远处,面上带着纯良的笑容,毫不意外地看着乐至从皇宫内院翻了出来。

“许阁老。”乐至敛起了笑容,微微皱眉,轻声道,“阁老为何深夜来此?”

许策不紧不慢地转了转手里细长的伞柄,不经意般地举头看着那一朵艳红得牡丹在空中慢慢地打着圈儿:“今年这场雪下得早,分明却又没到时候。我担心着我许氏未来的主簿不曾记得带伞出门,便特意带伞来接乐主簿你。”

乐至同样言仰起头。这才秋末,堪堪将要入冬,然而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零零散散地飘起了雪花,带着一点微微刺骨的凉意,落在他的脸上。

“有劳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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