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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原本在房中做针线,探春则在窗下临帖,听到动静也都走出来笑道:“今儿倒巧,都凑到一处来了。”
惜春将众人让进屋里,又命小丫头奉茶。
李纨笑问道:“四妹妹今日怎的这么高兴,竟下起棋来了?”
惜春亲自斟茶捧了上来,道:“还不是云姐姐闹的,前儿我与林姐姐打赌输了,画一幅雪中梅花图,这原是愿赌服输,不曾想她也把我捉了来,叫画一轴草虫花蝶图卷,那又不是一两日的事,下回画又不依,便拉着我下棋,她输了就回去画一幅画给我,我输了当面就画给她。”
李纨笑问:“那到底谁输谁赢?”
湘云不等说完,忙笑着叫翠缕:“快把棋盘收了罢,让我们说话儿。”
惜春道:“分明要输,又来这一招儿。”
宝钗笑道:“怕什么,明儿你也学这一招儿便是。”
众人都笑了,黛玉便向惜春道:“那幅梅花图可好了没有?”
惜春从书案上的青瓷画缸中取出一卷画轴,递与她道:“昨日叫人拿去裱糊了,今早方才送来的,你瞧瞧可合心意?”
黛玉接过卷轴,展开细看,只见一座悬崖上覆盖着皑皑白雪,一株老梅凌寒盛开,枝干遒劲,枝丫上胭脂点点,树下立着一块怪石,一只老鹤在旁梳翎,意态悠闲。
黛玉当即笑道:“这画意境清幽雅致,果然有趣。”
李纨也点头赞道:“虽只寥寥数笔,却已将意境刻画出来了,四妹妹的画工越发进益了。”
宝钗和湘云等人也赞好,惜春面上一红,道:“不过是胡乱画几笔,你们快别打趣我了,这还是多亏了嫂子你给我找的那些颜料呢。”
李纨笑道:“这是真心话,可不是打趣,我瞧四妹妹于绘画一道颇有天赋,若潜心研习,来日必有所成。”
迎春抿嘴笑道:“嫂子快别夸她了,你是没见她先前疯魔的样子,上次江家的映雪妹妹借了她两副名家字画给她临摹,四妹妹成日家对着画看,都快走火入魔了,一提起画笔就入了迷,连饭也不顾吃了,扔掉的那些画稿堆起来都快有一人高了。”
李纨闻言看了惜春一眼,不赞同道:“可不能这样,刻苦学习是好事,但也不能这样不顾身子,要是熬出病来可怎么处?”
惜春忙道:“那次是难得见到喜欢的珍品,才一时忘形,嫂子放心,我再不会了。”
黛玉道:“我记得我那里还有一幅前人仿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虽是摹本,但亦是出自大家之手,另外还有几卷前代名家所绘的工笔花鸟图,笔法细腻,设色雅润,亦颇难得,四妹妹若是喜欢,我明儿便打发人送来。”
惜春闻言喜出望外,忙道:“当然喜欢,正求之不得呢。”
探春笑道:“我看林姐姐明日也不必打发人送来了,不如这会子就请咱们赏鉴一番,否则我怕四妹妹今晚连觉都睡不着了。”
众人都忍俊不禁,黛玉笑道:“这也容易,我这就打发人去取来。”
李纨闻言便道:“不如去我那里坐坐罢,正巧庄子上送了几样新鲜菜蔬过来,一会子叫厨房整治了,中午就在我那里吃饭。”
众人都说好,当下便一起到了李纨房里。
李纨叫人摆上各色干果点心的八宝攒盒,又沏上好茶。
湘云吃了块点心,忽然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忍不住道:“嫂子这屋里烧着什么香?若有若无,真真好清香。”
李纨一怔,心道今日并未熏香,哪里来的香味儿,随即想起来,笑道:“想是后廊下的这树六萼梅,这两天被雪一压,分外开的满树精神。”
湘云听见大喜,忙将炕上小窗推开,见一树玉梅,半在窗前半横篱外,寒香沁骨,莫能言状,心下十分喜欢,便转身道:“嫂子,这梅花着实可爱,一会子让我折一枝回去可好?”
探春见了也十分喜欢,道:“果然有趣,我也想折一枝回去插瓶。”
李纨笑道:“不值什么,你们喜欢便折去。”又对黛玉宝钗几人道:“一会子你们也都折一枝回去,还有几样果子也一道带回去尝尝。”
黛玉笑道:“这连吃带拿的,我们竟成了打劫的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一语未了,紫鹃已取了画轴过来,众人赏鉴了一番,午间便在李纨处吃了饭,又说笑了一回,方各自回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贾兰自从跟着沈颐读书,已近一年,他年岁虽小,却着实聪明,如今已把四书念完了,《易》、《书》二经也读了,现读《春秋》,沈颐因贾兰读《春秋》,就把《左传》《史记》教他合读,随意将几卷史书中事迹替他讲讲,不过是教他容易读些。又许他在书房中随意翻看藏书,遇着不解之处便与他讲解。
沈颐藏书极丰,他并不拘着贾兰一味读那些四书五经,因此贾兰闲了时常去书房找些史书或异志看。
贾兰翻了年便是七岁,知识渐开,如今读书亦不同旧岁,凡读的书皆要懂得,凡遇到不明之处便请先生讲解。
那一日,贾兰读到《史记·卷一百二十六·滑稽列传》一卷,西门豹为邺令一篇,不禁掩卷细思,想起素日听过的一些见闻,又想起《论语》中“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一句,沉吟了半日,拿了书走到沈颐前,说道:“先生,弟子有一事不明,自古以来,上自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拜佛求神,孔圣人亦曾言敬鬼神而远之,那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神?”
沈颐原本正在窗下打棋谱,听了这话一怔,一时竟被问住了,放下手中的棋子,沉吟了半晌,道:“鬼神之事虚无缥缈,为师从未见过,亦不敢妄言。”
贾兰皱眉道:“既然从未有人见过,为何世人求神拜佛不绝,甚则为了以示虔诚不惜以人命为祭?”
沈颐道:“世人求的不是神佛,而是心安,神佛是否真的存在并无干系,至于那等所谓献祭性命之举,不过是那等不识教化之人的愚昧行止,神佛慈悲,若真有神明,又怎会以人命为祀。”
贾兰听罢,默默冥思,心下渐渐明悟。
沈颐招手教他上前,道:“你心中又是如何想,觉着求神拜佛好还是不好?”贾兰低头思索了半晌,道:“好也不好,百姓生活不易,求神拜佛多少能让他们心中有一丝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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