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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太太与钱兰儿俱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好好的锦衣府来我们府里做什么?!”

那婆子也说不清,刘正老太太顿时六神无主,不知怎样才好,忽又见钱氏披头散发跑进来,脚上鞋子都掉了一只,哭叫道:“不好了!锦衣府进来拿人了!”

原来钱氏方才正回房更衣,没想到一进园子便见到锦衣卫一干人凶神恶煞进来,吓了个魂飞魄散,立马跑进来求救。

刘老太太没想到锦衣卫竟直接闯进了内宅,顿时魂飞天外,忽想到刘夫人还在府中,忙一叠声命人:“快去送信给大太太,叫她赶紧过来!”

那婆子慌慌张张去了,这时锦衣卫一干人已横冲直撞进来了,其他丫鬟婆子见状也都惊惶起来,拉这个,扯那个,园中顿时一片混乱。又听见一叠声嚷说:“锦衣府堂官李老爷奉命捉拿大钱氏与小钱氏,里头不相干的女眷们速速回避!”

钱兰儿闻言心念如电,忙拿帕子遮了脸,趁乱扶着丫头的手匆匆离开。

不多一会,李堂官已带着一干司官衙役将园子团团围住了,走到刘老太太与钱氏跟前,上下扫了一眼,又问了一干婆子丫鬟,确定了两人身份,手一挥,冷声道:“将二人拿下!”

刘老太太作威作福惯了,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颤,却又强撑着站住,色厉内荏道:“我是丽妃娘娘的亲祖母,又没有触犯国法,谁敢动我!”

钱氏闻言也忙哭叫道:“我是丽妃娘娘的母亲,一向奉公守法,定然是有什么误会,还请李老爷明察!”

李堂官冷笑一声,道:“我等奉命行事,便是丽妃娘娘亲至,也无法干涉官府办案,如今有人状告你二人包揽诉讼,重利盘剥,逼死数条人命,人证物证俱全,早已上达天听,陛下大怒,特命我等来拿人!”

钱氏先前圆睁两眼听着,闻言才想起旧事来,顿时面色惨白,身子一软便栽倒地下。刘老太太听闻是圣上下旨,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

李堂官见状也丝毫没有手软,命衙役将二人扣押,带回去复命。

钱兰儿逃回房中,一颗心犹自砰砰直跳,她原是听了姑母刘老太太的话,进京来谋前程,谁知道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下十分不甘,一直郁郁不乐,今日刘老太太设宴正是为了给她散闷,没想到却出了这事。

丫鬟红杏也是面色苍白,惊魂未定,颤声道:“姑娘,姑太太与大姑奶奶都被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钱兰儿亦是心乱如麻,攥着手在房中来回走个不停,片刻后忽然停住,看向红杏,咬牙道:“收拾东西,咱们即刻离开!”

红杏一怔,忙道:“现在离开?可是老姑太太和大姑奶奶——”

钱兰儿摇了摇头,道:“顾不得了!谁知道这府里还有没有其他罪名,回头锦衣府要是再来拿人可怎么办?咱们待在这里到时候可说不清,还是速速离开为妙!至于姑妈的事自有丽妃娘娘与大表哥操心。”

横竖他们家在京城还有一座小宅子,虽然又小地段也偏,但无论如何也比这里要安全。

红杏一听顿时也慌了起来,忙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传话,收拾东西就走!”

当下众人忙忙收拾了东西,钱兰儿打发人与刘夫人说了一声,主仆一行人便匆匆离去。

另一边刘夫人正在房内小憩,她本就体弱多病,之前因年节忙碌了了数月,又有刘老太太与钱氏三天两头闹出些事来,劳乏之下不免病了一场,这些时日一直在房中将养,听闻锦衣卫来府里拿人,一时也是大惊失色,也不及梳洗便匆忙赶来。

然而此时锦衣卫早已押着刘老太太与钱氏走了,一众丫鬟婆子惊魂初定,七嘴八舌将方才的情形说了,刘夫人听到‘包揽诉讼,重利盘剥’这一罪名,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这可是大罪,一旦追究下来,他们一家都要被牵连!

想到此处,刘夫人也顾不得往日的恩怨了,忙命人去外面叫刘尚回来,又匆匆写了一封书信,叫人快马送去西山大营,交与刘远,此外又命人给宫中丽妃递了消息。

殊不知此时丽妃亦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自顾不暇。

原来丽妃怀胎已有八月,私下里悄悄问过太医,道有七八成是个男胎,丽妃心中喜悦,加之恩宠日盛,不免越发得意忘形。

这日丽妃去花园中散步,可巧遇上了李贤妃。

这李贤妃自潜邸时便服侍庆德帝,又育有二皇子与五公主,在宫中地位非同寻常。

丽妃却自恃有孕,又得庆德帝宠爱,并没有把人老珠黄的李贤妃放在眼里,言语间并不如何恭敬。

李贤妃乃将门出身,本就脾气暴躁,又嫉恨丽妃受宠,对此自然是火冒三丈,虽不能拿丽妃怎样,却寻了个错处叫人狠狠责罚了她身边的心腹女官一通,又冷言讽刺了一番,方扬长而去。

丽妃又羞又怒,却又不能如何,憋着气回了宫里,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杯碟全摔到了地上,咬牙切齿道:“李氏竟敢如此羞辱我!不过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她凭什么得意!”

女官红袖忙叫人收拾了碎瓷,又劝慰道:“娘娘消消气,仔细伤到了肚子里的小皇子。”

丽妃看着红袖通红的脸颊,犹不解气,恨恨道:“都说打狗看主人,李氏这般有恃无恐,还不是仗着生了二皇子,这么多年都没再下一个蛋,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红袖是丽妃自幼服侍的丫鬟,丽妃入宫时也跟着一道进了宫,主仆多年,最是明白丽妃的脾气,道:“娘娘快别生气了,奴婢的伤不打紧,擦些药就好了,贤妃娘娘虽生了二皇子与五公主,这些年却已没多少圣宠,陛下不过偶然去那里坐坐罢了,哪里比得上娘娘,圣宠优渥,如今又怀有小皇子。”

丽妃听了这才转怒为喜,抚着小腹得意道:“你说得对,等我腹中的小皇子出生,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大皇子二皇子他们也快娶妻了,你看着罢,用不了多久这几个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了。

况且你忘了陛下是如何继位登基的?陛下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别看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受宠,过个十几二十年,陛下年老力衰,几位皇子却正当盛年,你看看陛下会如何,到了那时候,才是我皇儿的时机。”

红袖闻言心下一惊,忙四下看了一眼,见殿中都是自己人,这才放下心来,慌忙悄声道:“我的娘娘,这些话可说不得!”

丽妃亦察觉失言,忙掩了口,岔开了话题。

主仆两人自以为这些话无人知晓,殊不知片刻后便传入了有心人耳朵里。

江皇后执掌六宫,耳目灵通,最早得了消息,不禁冷冷一笑,又是一个拎不清,被帝王一时的宠爱迷了眼的女人。不过对此她却权当不知道,只命人按兵不动,丽妃受宠,阻了不少人的路,自有人会出手,用不着她动手。

周贵妃吴贵妃等人也很快得了消息,顿时大喜过望,她们费了不少功夫才在丽妃宫中安插了眼线,如今好容易抓到了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当下便悄悄使人透露给庆德帝知道。

庆德帝很快便知道了丽妃当日言行,虽然知道其中有猫腻,但经查探那些话确实是出自丽妃之口,顿时勃然大怒,大皇子是唯一的嫡子,论嫡论长都是大皇子继位,这个儿子又自幼体弱,遭了好几次罪,好容易才养活,因此格外心疼,只是不愿儿子靶子,这才迟迟没有立太子。

而二皇子却是聪明伶俐,又素来贴心,庆德帝亦颇为宠爱,他自己是夺嫡过来的,却不愿自己的儿子再重蹈覆辙,因此一直希望儿子和睦相处,不要再发生兄弟阋墙的惨剧。

而丽妃这番言语正好触了庆德帝的逆鳞,更何况她言语中还觊觎帝位,更是该死!

庆德帝正在气头上,又收到了弹劾刘家的折子,且证据齐全,更是怒火中烧,盛怒之下直接下令严办。

丽妃却不知自己大难将至,听闻刘老太太与钱氏因罪下狱,心急如焚,仗着腹中龙胎,一面向庆德帝求情,希望能放过祖母与母亲,一面又收拾了一包金锞子打点戴权,求他在御前美言几句。

丽妃尚不知自己已犯了庆德帝的忌讳,她受宠多时,不免有些恃宠生娇,以为庆德帝会怜惜于她,对刘老太太与钱氏网开一面。

戴权却知道丽妃圣宠不再,自然不会帮她做事,况且以庆德帝明察秋毫的性子,他也不敢瞒下,收了荷包便呈到了御前,又将丽妃所托如实说了。

庆德帝看着荷包里满满的金锞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两金子,想起弹劾的奏章上所言刘老太太与钱氏包揽诉讼,放印子钱,牟利多达数万两银子,顿时怒极反笑:“好个刘家,出手便是几十两金子,果然阔绰,倒是朕小看了他们!”

戴权闻言忙低下头,一声儿不敢言语。

庆德帝眸光微沉,淡声道:“拟旨:丽妃干涉朝政,触犯宫规,念其有孕,从轻发落,降为才人。”

戴权闻言心下一凛,忙恭敬答应了,下去传旨。

旨意传开,后宫众人尽皆拍手称快。

却说当日林如海命人将贾雨村妻小的罪证交于都察院,御史本就以谏言为职,有风闻言事之权,便是皇帝犯错都要奏一奏,何况是贾雨村。

御史刘仿之子便被贾雨村长子伤了一条胳膊,因贾雨村位高权重,行事又谨慎,很难抓到其把柄,刘家只能吃了哑巴亏。

只是刘仿心中怨恨益深,此次得了若干证据,顿时大喜过望,连同弹劾的折子一并送至御前。

弹劾贾雨村放纵其长子贾洪强占良民之妻为妾,因其不从,凌逼致死;又与人聚赌,争抢妓子打死一人;又于去岁酒后当街纵马,踩死二孩童。

贾雨村徇私枉法,不仅包庇其子,还暗中为其抹平罪行。

庆德帝大怒,当即责令顺天府严查此事。

当初被贾洪打死的死者家人也纷纷上顺天府击鼓鸣冤,因有庆德帝发话,顺天府很快便受理了此事,人证物证俱在,不过数日便查清楚了,府尹王進当即下令捉拿贾洪归案。

贾雨村很快便得了消息,又惊又怒,娇杏急的团团转,直掉眼泪:“老爷你想想办法,洪儿自幼体弱,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贾雨村忍下心中烦躁,道:“哭什么哭,妇道人家没一点用,只知道哭!”

娇杏不敢再闹,只呜呜咽咽哭着。

其实按贾洪的罪状,便是斩首也不为过,然而贾雨村和娇杏素来看这个儿子跟眼珠子似的,宠爱非常,自然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不过是几个贱民,哪里能跟自己儿子相提并论。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贾雨村都要保住长子,因此沉吟了片刻,当即修书一封送去顺天府王知府,先前这样的事他做过无数次,早已驾轻就熟。

谁知这次王知府却没有买账,毫无回音,次日一早便顺天府的府衙便带了签文来拿人,不仅有贾洪,连娇杏也在其中,罪名是包揽诉讼,重利盘剥,逼死人命。

贾雨村顿时怒火中烧,砰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谁敢拿人!”

只命人推说贾洪染了时疫,因病重已送往乡下庄子上养病去了,说什么也不肯交出人。

为首的捕头好容易进来,只得陪笑道:“贾大人,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实在没有法子,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贾雨村冷笑一声,道:“便是你们知府王大人也不敢同本官为难,况且犬子确实不在府中,你们不信,难不成还要搜本官的府第不成?”

贾雨村到底是大司马,顺天府衙役也不敢强自动手。

正僵持不下,忽又有刑部侍郎林虎带了一队锦衣卫人马闯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出了内堂瑟瑟发抖的贾洪与娇杏。

母子俩俱已吓得两股战战,涕泪交流,又不敢大声嚎哭,直流着泪看向贾雨村。

贾雨村万万没想到林虎竟然直接闯进屋抓人,登时面色大变,厉声道:“林大人这是何意?当我家中无人不成?况且拙荆一介妇人,又有何罪?”

林虎虽只是刑部侍郎,其母却是当朝郡主,浑然没将贾雨村狠辣的眼光放在心上,漫不经心拱手道:“贾大人见谅,因有人参尊夫人包揽诉讼,重利盘剥,逼死人命;因事涉尊夫人与令公子,且案情重大,此案已移交大理寺与刑部一同审理,顺天府已无管辖之权。”

原来刘仿知道贾雨村行事缜密,为了出其不意,一直忍着没有提娇杏之罪,只趁他二人一心为儿子脱罪,无暇顾及其他,又立即上折参贾雨村之妻胡氏包揽诉讼,重利盘剥,逼死人命。

贾雨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这一桩桩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于他,否则事情绝不会如此凑巧。

而此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贾雨村眸光一冷:林如海!

林虎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已下了旨意,严查此事,下官乃奉旨前来,难道贾大人还欲抗旨不成?”

贾雨村闻言面色大变,再不敢如何,只得咬牙陪笑,不甘不愿的退开。

林虎当即对带来的锦衣卫堂官拱手行了一礼,道:“这剩下之事就有劳李兄了,陛下有旨,只抄检贾胡氏房中便可,倒不必惊扰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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