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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多利亚港我就发觉自己被人跟踪了,对方亦是女子,看得出跟踪技巧并不高明,连躲避都不懂,那么轻易便被我识破。
周围人潮汹涌,我倏地停住,转身,她便也立刻立在那里,年轻的女孩子,通身穿黑,只在发间别一朵娇美的粉玫瑰,玫瑰并不新鲜,已经显露败色,可是别在她一头无遮无拦的长发鬓边,依旧衬得她整个人明艳生动。
女子戴黑色大墨镜遮去?大半张脸,神色不明,被撞破后也不躲避,就盈盈地站在路中央,像一只黑蝴蝶。路人都爱黑蝴蝶。
她整个人身上不带一点攻击性的意味,甚至我还轻易可以判断出她也是个华人,于是我便转身继续漫游,这样?的日?子并不剩多少了,与江昊年回国以后,便如鸟儿关进?囚笼,做一个完美端庄的妻子,再不得自由。一个人走在这异国的路上,周围的建筑都是圆柱尖顶的巴洛克风格,海风又凉又咸,好像置身在南洋,却有不觉得闷湿,一切都很好。
可是我感觉寂寞。我已经嫁给江昊年三年,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管和那个男人一起走到哪里,飞往何处,永远都是这样?,他有自己的圈子,我逛我一个人的坦途,我们会打电话,会一起吃饭,甚至会有偶尔的性爱,可是他不会长久地在我身边。我感觉寂寞。
开?普敦的跳蚤市场一如既往地琳琅满目,在一家熟悉的铺子里,我意外发现一副尼泊尔银耳环,静静地躺在古色古香的小几上,不事张扬却袭人眼球。那一副耳环以灰色为底的半圆为主?体,下面斜斜缀着银饰的吊扣,吊扣上有繁复的银圈,零零碎碎一大串。本?来?我会觉得它太花哨,太繁,可是在我拿起其中一只随意把玩的时候,指尖轻触,我发现其间的一只吊扣的内里上有一点胭脂红色,米粒大小,非常艳,像血。
于是蓦地觉得这只耳环有了一种传奇的味道,有故事。
于是便开?口询问老板价格,还没说完,只见面前一个模糊,耳环已经从?我手?中脱离,落入旁边女子的手?里。一愕,我猛地转眼,呵,正是一路上跟过来?的那只黑蝴蝶。
黑蝴蝶根本?就不顾我的讶异,捏着那耳环熟稔地戴上耳朵,随后还轻轻抬手?顺着捋一下,一把声线很媚:“呀!这个耳环真漂亮。老板,我买了它。”她说得一口地道斐语,一边说着,已经递过去?一叠钱。
整个过程她甚至没有瞄我一眼。
我自然也不会轻易委屈自己,冷静开?口和她理喻:“这位女士,这是我先看中的东西。”
她终于转过头来?,墨镜下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正注视着我,突然换了中文,语气?却是极冷淡的:“那又怎么样??我已经付了钱。”
黑蝴蝶说话的时候抬手?抚了一下额角,一瞬间我看见她左手?的虎口处有一只非常逼真的玫瑰,黑色,有刺,恣肆绽放在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上。精致得似一副工笔水墨。
我非常惊讶,指着那朵玫瑰忍不住失声问她:“这个图案,是印度墨画上去?的吗?”
她垂下头看一眼,“不是印度墨,是纹在上面的。”
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寒,我想要近前看个仔细,却被她一躲,将?手?藏到身后去?,她明显地戒备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看清楚那朵玫瑰。”
“呵,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纹身的地方,每一朵玫瑰你都要看清楚吗?”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子。转念一想,也许是我一时眼花,亦或是在这异国的一方天地下,因为寂寞,我的内心愈发渴望那个人的爱情。
于是我不再纠缠,收回手?,“那副耳环很适合你,你应该是个美人。”我足够坦然,敢于承认美色。
她竟然笑了,笑得很淡,淡至无声无息,那一抹笑意一瞬即逝,好似一场幻觉,鬓边的玫瑰轻轻地颤一下,依然稳静地在她发间绽放,美人哪里需要贵重?的珠宝来?点缀?只有这一支简单伧俗的玫瑰已经足够生动。
她依旧对着我,隔着她巨大的眼镜,我依旧可以感觉出对方目光灼灼,带着审视意味,嘴角噙着一丝明显的不屑,头轻轻摇了摇,耳铛明晃晃地,在乌黑如墨的鬈发间显得格外惹眼。然后,这个黑衣的女子,似狐一般,摇摇地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她抬着左手?好似在摩挲那一只带着一抹胭脂红的耳环,明明她已经离我很远,可是我依然能够很清晰地看见有一只凌厉的黑色玫瑰在我眼前不断摇晃,像一个长长的慢镜头。
每一件珠宝首饰背后总是会有一段或者几段关于女人的故事,那只带着红色似血斑点的耳环后面,是有一个女子碎裂残缺的心,还是一段余韵未了的情?
亦或是一场决绝地杀戮或者屠城?
如果每个人的生活都能如电影镜头一般,可以随意切换俯瞰众生的话,那我便可以看见黑蝴蝶离开?后的那些镜头和照面。
黑衣的女人摘下墨镜,对着广袤的碧海蓝天怔怔地,失了神。黑衣,凝眸,长睫如蝴蝶翼,眼神却似寒鸦一般清冷孤绝,依然美得不可方物。黑蝴蝶并不知道自己足以吸引太多人的目光,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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