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竟然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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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忙跳到桌子上扒着防盗窗向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喊：“哎，别走！”

严国涛在走廊尽头听到隐隐约约的回声，霎时笑容僵住了，眼睛一瞪，以为是学校管理员这个点还没走发现他了，双手护着兜里的东西撒腿就跑。

贺焱听着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林淼活动了下肩膀，目光所能企及的最远处，她远远望见一个在月色中奔跑的中年男人，心里暗叹这些人真会玩。

屏幕亮起，是林父的催促，她看了眼手机然后调了静音按灭，静静往实验班走。

贺焱紧闭着眼睛，平时熟悉的教室成了他如今恐惧的来源，他不敢睁眼去看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从桌子上下来，靠在门边蹲下，贺焱心里分出功夫算了算，知道时间大概快到十点，现在不会再有什么闲人来学校，除非等他母亲发现自己还没回家，然后打着手电筒来学校找他。

他怕黑，这件事很少人知道。

小时候他并不在贺父贺母那里生活，贺焱从小在京城贺家长大，舅舅对他要求很严格，做不到就会被关禁闭，一关就是一天油盐不进，不给他饭吃也没有水喝，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他做伴。

房间全部是黑暗色系的，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是沉闷的黑色，壁画是女人目不转睛正在不断滴血的眼睛，电视上是大声循环播放的男人的嘶吼与连绵不断起伏的尖叫声。

那个时候他无论怎么哭，怎么歇斯底里的求饶都没有用，舅舅尽数当做听不见，哭一次就会加一个小时，后来他知道不管用，就带着哭腔顺着门蹲下来，手环抱着头，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耳畔萦绕的是嘈杂尖锐的惨叫声。

贺焱渴望着有人能来打开那扇门，救他出来，给予他万千光明。

他的头轻轻抵在门上，手掌心却握得很紧，曾经不想回忆的经历在他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样慢慢放过，一帧一帧，自我挣扎逼他想起。

林淼的轮椅很平缓稳当，基本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她慢慢走到教室门口，视线下落，看见门锁了。

林父还在不停地给她发信息，问她到了没有找到了吗，找到了就快点回来，不要再耽误时间。

她握着手机的力气发紧。

看来是找不到了。

两个人隔着一门之隔，各自沉默寂静。

就在林淼准备操纵轮椅向回走的时候，教室门突然发出一声桌椅的拖拉响声。

林淼试探道：“有人吗？”

所有不堪和艰难交织成网，一步步把贺焱紧紧包裹在里面不能动弹，却在女孩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全部粉碎成虚幻的残渣。

那声音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几乎阻断了贺焱脑海里的一切事物，他欣喜若狂地站起来，手扶住桌子，哑声道：“有。”

“贺焱？”林淼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分辨出来他声音的，只是下意识就问出这句话，等她反应过来又接着道：“抱歉，你是？”

“我是贺焱。”他闭着眼睛，声音还有些不受控的发颤，“林淼？”

她声音依旧柔和，和往常一模一样的不紧不慢，“嗯，我是。你出不来了是吗？”

他压下恐惧，努力稳住声线，“是，能拜托你给老唐打个电话吗？”

林淼轻笑一声，转身欲走。

贺焱生怕她弃自己不顾，不管什么形象立刻大声道：“林淼，林淼，你……别走别走，你帮我打电话……我以后，绝对不针对你。”

林淼本来就没打算走，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孩子气一回。

“我没有他电话，你告诉我一下。”

贺焱唇角终于有了点笑意，他从善如流报出一段数字，林淼听着，指尖轻点屏幕拨通电话，和老唐交流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入贺焱的耳朵里，“唐老师，您好。对我是林淼……”

他说服自己慢慢睁开眼睛。

外面的偏凉的月光反射进来，空旷无人的教室里，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暗。

他甚至能看清最后一排，林淼的桌子上那本被他拿过来的蓝色物理五三。

林淼打完电话，轮椅走到窗户前，她没有看贺焱，只是对他说：“唐老师十五分钟就来。”

贺焱手死死抓着防盗窗，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缓解焦虑，“你怎么来学校了？”

“书没有带，来拿。”

贺焱突然感觉不太好意思，“我帮你找吧。”

林淼心想怎么可能找得到。

“你不是怕黑？”林淼接着又问：“你呢？”

“……”贺焱被噎住了，前一个是致命一问，后一个也是。

我总不能说，我是来还你书的吧？

这话要是说出去，他觉得林淼完全会再给老唐打回去，说自己刚刚打错了。

贺焱突然感觉自己有了勇气。

他默不作声的走到最后一排，把书拿起来，从窗户缝里递给林淼。

林淼抬眼，发现他欠揍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一看手里的书是一本物理五三，她伸手诧异地接过。

一翻，第一页名字是她自己的。

林淼：“……”

贺焱：“你听我解释。”

林淼不想和他说话了，她想了好久，最终笑着说：“我昨天进了班级群。”

贺焱垂下眼睛，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林淼：“贺焱怕黑，很快人尽皆知。”

许久，她都没有收到贺焱的回复，林淼猜着他可能是真的炸毛生气了。

终于，林淼听到他叹气一声：“这事儿算哥的错，你想怎么弄都行，只不过……”

林淼下巴微抬，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在舒适的靠垫上。

贺焱轻声道：“你……能不能，再陪我说说话，我真的……挺害怕的。好不好？”

月色渐深，星星躲在了云里。

林淼动作滞停，没和他说话，而是手指略有僵硬的打开手机自顾自看了起来，掩饰般的吃了颗巧克力，手机屏幕亮起来，刹那间照亮了她的棱角分明。

贺焱心一下凉了，又看见那个熟悉的金箔纸，没话找话道：“哎你这个糖是……”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林淼手机爆炸响起。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