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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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亭渊的神色骤然冷淡了下来,他平日面上总是挂着亲和的笑容,哪怕在殿上与人辩典时也从未变过脸色,此刻周身温度骤降,骇得曾婆子瑟缩了下身子,还想哆嗦着开口,被穆亭渊冷声打断:“婆婆,你年岁已高,我又已及冠,日常琐事便不由婆婆多作操心。”
族谱一事一直是穆亭渊心里的疤,也是他私生子的烙印,多年来,这伤口常常被撕扯开,早已经把他折磨得肠穿肚烂,伤口结痂好了又裂,渐渐的,他已经对其非常麻木。
可一旦由身边亲近的人提起,他依然会感觉到伤口的痛。
他并非心志不坚毅之人,却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曾婆婆怔住,哀求道:“少爷,老身是替你着想,如今你入朝为官,须得步步为营,你……若是老身说错了话,老身给少爷道歉,只是少爷,你……”
“婆婆多虑,”穆亭渊温和一笑,搀扶起想要给他跪下磕头的曾婆子,柔声道,“我是体谅你年岁大了,若你因操劳过度而伤损了身子,我才要难过分神,苦尽甘来,你好生歇息。”
“少爷……”曾婆子放心地长出口气,还要劝穆亭渊几句,被穆亭渊打断,“夜已深,我要歇下了,圣上有旨,后日便要去翰林院应卯。”
“哎!”曾婆子点了点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房间。
在她离开后,穆亭渊神色冷淡下来,他坐在窗边,稍显冷瑟的风灌入屋内,吹起他单薄的外裳。
八年在外,他并非如世人所见那般一帆风顺,他与岑修文走过饥荒、走过洪水、走过瘟疫、走过生老病死,见识了太多喜怒哀乐,人世百态,或丑陋、或善良、或无私、或自我,都一一映在眼前。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回感受悲苦欢愉,他的脑海里都只有一个人。欢乐时,他想把这些全都写在信上,通过文字让她一起感受欢愉;痛苦时,身躯被掩埋在折磨里,他想着她的温柔模样,将自己从淤泥里一寸寸拉扯出来。
他扪心自问,可以做到对她完全无条件地信任,哪怕时隔多年,她依然没有在族谱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心里有足以压垮防线的疑问,他也对她没有任何怀疑,也永远不会有任何怀疑。
圣上在殿前问他可愿效忠大梁江山,永不背叛,他回答: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一人只能是她。
我是你裙下的不二臣。
——但这些话还不是时候说出口,他不知道原本对晏枝的敬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男女之情,但他知道,现在在晏枝眼里,他还是当年那个十岁,需要她庇佑的孩子。
但是无妨,细水长流,他必会得到她。
穆亭渊长出口气,他刚拆开发簪,任由长发散落在身后,忽听窗外响起声响,穆亭渊一蹙眉头,敏锐地呵斥出声:“谁?!”
外头一片寂静,穆亭渊微眯双眸,片刻,有人声响起:“啊,亭渊,是我。”
“嫂子?”穆亭渊一怔,果然看到清丽女子从树木的遮掩中走了出来,她神色尴尬,笑道:“亭渊,我本有些话要同你说,但方才无意间听到了你与曾婆婆的话,本打算改天再说,不小心露了行踪。”
晏枝悔恨不已,她本不是轻易能被色迷人眼的人,但方才穆亭渊卸下发簪,长发如瀑而下的模样实在是俊美非凡,让她不小心踩着树枝,发出了轻微声响。
穆亭渊的耳力也着实过人,这都能听到……
她咬了下唇,道:“你歇着吧,我明日再说。”
“嫂子这是存心吊我胃口。”穆亭渊随意将长发挽起,阔袖从如玉般长臂滑了下去,露出凸起一节的漂亮腕骨,几缕长发没被簪子束住,垂落脸颊,年轻俊逸的面容便多了些许性感与慵散。
晏枝再次在心里赞叹了下他的好皮相。
穆亭渊道:“嫂子何必跟我如此生分?我这儿没有什么是嫂子不能听,不能看的。”
他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对晏枝道:“进来说话吧。”
“这……”若是从前,晏枝会毫不犹豫地进去,但如今,穆亭渊已是成年男子,由岑修文替他及过冠,实在不能如此不顾礼节。
穆亭渊见她有了男女意识,心里高兴,这代表晏枝将他当做一个男人看待,而非是童年那个男孩。
穆亭渊笑得分外温柔:“嫂子,在我印象里,你不是这般刻板的人,你我磊落坦然,何惧他人闲言碎语?”
晏枝犹豫片刻,心想这是在自己家里,她与穆亭渊开着门窗说话,也不至于被人说去闲话,于是走入屋内,道:“我当然知道我们磊落坦然,我问心无愧,可外头是是非非全靠一张嘴,你刚状元及第,又被委任太子少傅,不得不注意些闲言碎语,等权势稳固了,你再张狂点。”
穆亭渊听了开头几句有些不是很高兴,因他问心有愧,但听到后面,是晏枝一贯的作风,不由呵呵低笑出声。
他道:“谨遵长嫂教诲。”
晏枝也笑了笑:“你这几日也累了,我便不多叨扰你休息,说正事。”
她观察着穆亭渊的神色,试探地开口:“亭渊,我有意离开穆府。”
穆亭渊神色一变,追问道:“为何?”
“当初你走时我便说过,我可能会休离穆家,到现在只是为了等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我应该把穆府交给你了。”
“穆府于我于嫂子,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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