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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公子今天在城南的芙蓉瓦舍包了个场,请了一帮权贵子弟去玩。
全嘉通有名气的百戏班子都被吴家请去了上露园,相较那边诸如吞刀、吐火的各种杂耍,芙蓉瓦舍这边都是文戏。
傀儡戏、皮影戏,更有几位平时难得一见的名妓登台,手抚琵琶,唱上一段小曲,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此等安排,更受权贵子弟和文人墨客们喜欢。
陈大公子看看高朋满座,热热闹闹,更有不少上了年纪的文士夹杂其中,听介绍,有几位还小有名气,在公侯之家做着头等门客,他没有心思听曲儿,不觉走了神。
年前宫里面传出来消息,他那位贵妃表妹这段时间身体不适,其实是有了身孕。
皇帝欢喜异常,召了医令燕白常住宫中,他更是日夜陪在贵妃身旁,生怕出什么意外,结果才过了几天,吴皇后那里便病倒了。
燕白夹杂中间大约心生厌烦,借着出宫给林世南府上人看病之机,一去不返,不知躲到了哪里,只在医令府留了几个徒弟,以便宫里召唤。
贵妃怀了龙胎的事一开始没有宣扬,直到前两日,贵妃大约是觉着这一胎坐稳了,才派人告诉了家里。
陈家众人听到这消息,既高兴又担心。
其实早在皇帝独宠贵妃的时候,陈家人就知道,他们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主弱臣强,朝政把持在吴太师手中,真正对天祐帝梁禧忠心不二的臣子太少了。单靠他们陈家,别说翻天,要想保住性命都难。
这些年,陈家由上到下全力结交资助那些名士大儒。招揽善待门客,只为在读书人里头赚个好名声,叫吴德水对付他们的时候有所顾忌。
此时乐声一停,台上那十余个如花蝴蝶一般往来穿梭的舞娘鱼贯退下。陈大公子也回了神。
边上常信侯次子笑道:“子实兄,下面出来的这个唱曲儿颇有意思,你要做东,我特意叫他们留着。你听听,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歌声。”
说话间上来了两个歌妓,一人身着青衣,怀抱琵琶,另一人穿着赭色的裙子。空着手。
弹琵琶的年纪大些,看着有四旬开外,空手的也有二十来岁,年纪大的不用说了,脸色蜡黄,连半老徐娘都称不上,年纪小的这个。瞧着也不过是中人之姿。
看多了前头年轻美貌的妓子,这两女一上来,台下登时议论纷纷,甚至有起哄声响起。
年纪大的头也未抬,左上方斜抱着琵琶坐下来,四弦一划,铮铮有声,一下子便将满堂嘈杂之声压了下去。
片刻之后,此女一个“轮指”,左手注压。手上缓了下来。琵琶声清婉,如飞云江水绵延不绝。
陈家人都喜欢弹琴作歌,陈大公子是个懂行的,当即赞道:“只听这琵琶声。怕是不下于十年之功。”难怪弹琵琶的人年纪这么大。
常信侯次子笑道:“你且听下去。”
这时候,那站在后头的赭衣女子开口。和着琵琶声轻轻哼唱。
声调婉转,琵琶声潺潺,由近而远,歌声明丽,由远而近,二者渐渐纠缠到一起。不但没有影响减弱对方,反到相互增色,这寒冷的冬日里,喧闹的瓦舍中,仿佛陡然盛开出千朵万朵姹紫嫣红的花来。
堂下不知何时起一片静寂,众人痴痴望着台上。
此时再看那赭衣女子竟是身段生动,相貌妩媚,好一个千娇百媚的丽人,就连陈大公子都觉着下腹一热,身上像着了火。
座上众人又有了动静,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响,不知有多少客人坐不住了。
等一曲唱罢,赭衣女子停下来,琵琶声也渐渐止歇,只有余音袅袅,仿佛仍在绕梁。
陈大公子如梦方醒,左右看看大家犹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正要鼓掌喝一声彩,突听着角落里不知何人冷笑一声:“此等惑人心智的妖魅之音,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玷污我等的耳朵,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惑乱宫闱了?陈家请的好宴!”
紧跟着桌椅声响,有几人站了起来,调头就要往外走。
众人一看出了变故,齐齐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陈大公子见这几个并不认识,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心里一沉,正要阻拦,领头一个大汉突然想起什么,抬手“当啷”一声,将一锭银子随手抛在了桌子上。
四周惊呼声乍起,就见那人随随便便抛出来的银子竟然在桌面上砸出来一个大坑,深深陷在了桌子里头。
门客谭芝凑在陈大公子耳边低声道:“大公子,那是安国公家的门客。”
陈大公子脸色微变,只得偃旗息鼓,任由那几人大摇大摆离去。
安国公,那是太师吴德水的女婿。
几年前老安国公因病故去,安国公世子承了爵位,听说府里实际上当家说话算的,是吴皇后的姐姐国公夫人大吴氏。
这摆明了是有预谋来砸场子的。
叫陈大公子不安的是,适才捣乱那几个门客说的一番话。
他的表妹陈贵妃虽然通诗文擅歌舞,是一个难得的才女,模样却不如吴皇后美貌。
怕只怕这番话被有心人传出去,无知百姓以讹传讹,还道贵妃受宠乃是学了这歌妓的手段。一旦落下狐媚的名声,贵妃不要说生下皇子,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不,绝不能任人往贵妃身上泼脏水。
可嘴长在旁人身上,他又不能把人都抓起来,就是适才唱歌的女子,他也不能悄悄处置了,再有吴家人在后边推波助澜……
陈大公子越想越怕,如坐针毡。哪还有心思欣赏接下来的歌舞,好不容易等到预先安排的节目都演完了,将众人送走,剩下几个好友本打算换地方再喝一顿。这会儿无心应酬,匆匆告别,坐着轿子往回赶,想赶紧与家里人商量对策。
等他回到家门口已经是下午的申时。这时候来拜年的早走了,门前悬挂的福袋里盛满了飞帖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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