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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程观月来到了学校附近的那块篮球场上。

凤阳高中的球员们背着教练,在这块场地上进行了加练。程观月去的时候,他们的训练刚刚结束。他们彼此鼓励,然后互相挥手告别。

明天的比赛,可谓是生死之战。

程观月站在阴影之中,没有被发现。

队员们纷纷散去,最后,球场上只有金小渝一人。他还在球场上练习着投篮。一次,两次,三次……

偶尔的时候,他因为老是投不进球而感到心烦了,就会抱着球,高高地跳起,用力将球灌进篮筐之中——这才是他最喜欢的进球方式。

他的额角高高肿起,乌青一片。

程观月心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下午金小渝的模样。他坐镇内线,怒目圆睁,像是威风凛凛的战神。在金小渝的带动之下,凤阳高中情绪高涨,奋起直追,反击的势头有若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每一个现场的观众都能感受到他们那一股昂扬的而炽烈的力量。

可是最后,他们依旧失败了。

现在回想起来,作为旁观者的程观月依然感到沮丧和情绪低落,但此刻的金小渝,精力却依旧旺盛,丝毫看不出来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也丝毫不见难过——仿佛,下午赢球的是自己。

可是,他们明明失败了。虽然打出了反击的高潮,最终依然以两分之差落败。

“当”的一声,又一球砸在篮筐前沿,向一边弹开,被程观月接住。金小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肩膀还疼吗?”

“有点疼,不过不会影响明天的比赛。”金小渝咧嘴一笑,“乔语还给我送来了云南白药。”

“……为什么。”程观月忽然问道,“明明已经落后那么多,还那么拼命,为什么?”

“因为荣誉,因为我不想输。”金小渝缓缓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我也绝不会用各种理由当逃兵。我从小到大一直是球队的队长,我也坚信以后我会成为这支球队的队长——我,我想给他们带来一场胜利。”

“甚至不惜受伤?就为了那……那可笑的理由?”

“可笑?取胜不是什么可笑的理由,它代表了男人的尊严,也代表了我的承诺。”金小渝的眉头稍稍一拧,神情严肃了下来,“你说有了胜负,便失去了篮球本身的乐趣,可我不能赞同那样的观点。我和那个人约定了,要帮助他为这所高中带来冠军,我绝不会失约的。”

“那个人?”

“是的。你见过的,他现在是我们球队的教练。我就是追随他,才来凤阳高中的。”

“胡星老师?”程观月一愣,“你们认识?”

“他是我篮球的启蒙教练。”金小渝嘿嘿一笑,“大概4年前吧,我只有11岁,教练还是个大学生,办了个篮球的暑期班……总之,那是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夏天。当时他说,他毕业之后会去凤阳高中当教练,带领凤阳高中拿到全国冠军,而我则对他说,我一定会考上凤阳高中,和他一起前进。”

承诺……吗?程观月心中又是微微一颤。

“如果你做不到呢?如果你拼尽全力,在这三年时间内也做不到呢?”

“什么?”

“每个队员,每个队员都有致命的缺陷。身为内线的你和马良师兄高度不够,唐傲进攻意识一般,姚若虎三分球极不稳定,徐小松师兄埋头硬冲却太容易中对手的埋伏……小组赛第一轮,我们已经输给了号称最弱的对手。明天我们要面对飞晨中学,而下周一面对的就是胡珂所在的东湖高中。今天东湖高中赢了飞晨中学14分——别说夺冠,你们甚至没有出现的机会。”

“不努力去尝试,就不会知道结果。”金小渝淡淡一笑,他认可程观月的分析,却也丝毫不以为意,“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要提前投降。程观月,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比赛,也许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太弱,或是其他理由。但是我们,也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更何况,就算是比赛失败,至少我还收获了朋友。”金小渝笑了笑,想起队友们温暖的面庞,“我们一起笑一起哭,一起胜利一起失败,一起流汗一起流血……也许,像你这样喜欢独来独往的学霸,是体会不了的吧?”

程观月想到了他们五人并肩而立的画面。

是啊,那种友情……就算他们平日里打打闹闹,只是在训练时能够见面,可一旦面对强敌,便能同甘共辱生死与共……这便是男生之间最简单却又最真挚的友谊。

程观月没有说话,他的身子在颤抖。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篮球磕在篮筐边缘发出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回响,仿若诅咒。而他一直活在那样的阴影里,走不出来。

金小渝发现程观月有点不对劲——他低着头,双肩耸动,看不清表情。

“你……你没事吧?”

金小渝走近他,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挂着泪水!

“喂喂,你没事吧。”金小渝吓了一大跳,这个家伙怎么一不小心就哭了起来,“我说错了什么?我又没有逼你参赛,你哭什么啊……”

“不是你们,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我自己,是我自己当了逃兵,是我自己觉得我不配再出现在比赛场上……”程观月的声音在颤抖,“可是,可是我真的想回来啊……我也不想永远独自一人,我也想要那样的朋友,我也想……我也想打篮球啊!”

“别哭别哭,你是个大男人,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生啊!”金小渝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了程观月,“太丢脸了,大男人哭什么啊……”

程观月没有接金小渝的卫生纸,而是站在原地,肆无忌惮地放声哭泣。金小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脸尴尬。

“你再这么哭下去,别人会以为我是抢你零花钱的小流氓了。”他只能郁闷地低声嘀咕。

终于,程观月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情绪逐渐平稳。压抑了许久的感情一朝爆发,他感到心里头似乎好受了许多。

“不哭了?”金小渝嘟囔着说,“不哭就好好说话吧,当然,不愿意说也随你——我只是好奇,你刚才好像说,你想回来打球?”

金小渝撇了撇嘴:“想打球就打呗,不要口嫌体正直了,非要学三井寿那样傲娇一回啊?”

金小渝这才发觉,不同于队长和徐小松那种表面上的晚期中二病表现,程观月的内心深处原来也住着一个别扭的中二少年。“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再打篮球比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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