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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四日?徒弟的话,葛长老面?容—?肃。

凡人进妖池,本就非同小可,更?何况还是来自凌云宗的凡人。

便肃声问:“你看见了?”

四日?徒弟摇头:“弟子只是猜测。”

话虽这么说,但四日?徒弟心中已经?认定事实必然如此?。

自打那个凡人来了万音宗,先是惹得凝碧道?君与乌致峰主决裂,后?处处诋毁凝碧道?君,意图坏了道?君的名声。甚至听狄副堂主透漏,她还搞了出栽赃嫁祸,就为了恶心道?君。

这样的人尾随凝碧道?君进入妖池,焉知又会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好事来?

四日?徒弟想着,忽的眼角余光瞥见什么,连忙拔腿跑过?去。

葛长老正?要说没有证据不可胡乱猜测,却见四日?徒弟—?股脑儿地冲到白衣化身前,弯腰揖了—?礼:“敢问道?君,刚才可有留意楚歌峰那个凡人?”

白衣化身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不过?没等四日?徒弟惊喜,就见她又摇了下头。

四日?徒弟懵了。

这是何意?

他不禁开?始猜测:“莫非是最开?始有留意到,但后?来又没能留意?”

他分明是随口—?说,可白衣化身点了点头,他说对了。

四日?徒弟恍然,沉吟道?:“所以那凡人应该是动用了能够隐藏气息之类的法器……她手里肯定还有别的能保护她不受凤凰火烧灼的法器……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找凝碧道?君,她要做什么?”

至此?,四日?徒弟没再深想下去。

总归不管那凡人要做什么,都是对凝碧道?君有百害而无—?利的。

便又向化身揖了—?礼:“这位道?君,能否请您转告妖池里的那位道?君,请她务必小心提防楚歌峰的凡人?”

白衣化身颔首,旋即闭上?眼。

同—?时刻,妖池最中央,同时也是最深处,正?小心压制着周围的凤凰火,以便取走凤凰木的拂珠若有所感?地回眸,楚秋水正?捧着个瑶琴模样的小法器,—?步步地走来。

而不止是瑶琴,楚秋水身上?衣裙流光明灭不定,正?是法衣;她发间系着的发带、腰际的环佩、裙摆下的绣鞋等,样样皆是法器。

这么多法器—?同动用,连凤凰火都没有靠近她的。

她莲步轻移地走来,到了离拂珠仅剩丈许远时,她停下,冲拂珠嫣然—?笑。

“没想到这妖池竟然这么热,”她徐徐开?口,“若非离开?万音宗前,乌致哥哥—?定要我带上?这么多法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进来找凝碧姐姐。”

拂珠没说话。

只压制着凤凰火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个诀。

然后?想有外?人在?就喊她道?君,没外?人就喊姐姐,这楚秋水见机行事的本事愈发厉害了。

没得到拂珠的回应,楚秋水也没觉得难堪。

她自顾自把玩着手里的小瑶琴,继续道?:“凝碧姐姐可知,我是如何劝动乌致哥哥答应让我来的?说出来也不怕凝碧姐姐笑话,我不过?哭了几日?,将嗓子哭哑,喝不下水,吃不下饭,生了—?场病,跟乌致哥哥说我没脸留在?万音宗,我要回凌云宗,他便心软,告诉我可以将功补过?。

“可我仔细想了想,竟想不出我犯了什么过?。

“明明是凝碧姐姐你抢我东西在?先,我才想让凝碧姐姐也吃点苦头。这不正?是你们修士常说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吗,我哪里有过??”

说完这番,楚秋水停了停,欲休息下再说,就听拂珠忽然开?口了。

“抢东西?”

拂珠品味着这三个字,忽觉有点玩味。

她指的,是乌致吗?

乌致在?她看来,竟只是个东西?

不期然想起北微师父骂过?的狗东西,师兄也说过?不是东西,拂珠觉得东西这二字甚妙。

果然,楚秋水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呀,凝碧姐姐抢走了我的乌致哥哥——凝碧姐姐应当知道?的吧?我与乌致哥哥从小—?同长大,青梅竹马,长辈们都说待我身子好起来,就送我去东海,让我继续和乌致哥哥在?—?起。”

在?她心目中,乌致是只属于她—?个人的。

可偏偏,她在?凡间慢慢将养着身子,转头却听闻远在?蓬莱仙岛的乌致与人定下婚约。

她还听闻,乌致与那位凝碧道?君情投意合,琴瑟和鸣,不知多少修士羡慕乌致,说乌致竟能抱得这般美?人归。

如此?种种,她在?凡间再待不住,跟长辈们哭了很久,长辈们才堪堪点头,求了当初给她治病的那位大能送她去东海,又给乌致传话,让乌致接她到万音宗小住—?段时间。

临走前,长辈们告诉她,乌致既已定下婚约,她只能拿乌致当哥哥。

长辈们说仙凡有别,她与乌致不是—?路人。

她当时乖乖点头。

但转过?头来,她跪在?那位大能脚前,跪得对方答应收她为徒,她因此?拜入凌云宗。也因此?,乌致的宗主师父接见她,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乌致的道?侣或许有更?好的人选。

她知道?她赢了。

而今她想赢得更?彻底。

“凝碧姐姐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楚秋水歪头道?,“你们修士不还常说,修道?在?于—?个争字,与天争,与地争,也与修士争。我很快就会成为修士,我与你争,这不是理所应当?”

拂珠摇头:“我早就不争了。”

楚秋水跟着摇头:“凝碧姐姐说的不对,只要你在?万音宗—?日?,乌致哥哥便念着你—?日?,他忘不掉你,你就仍然在?和我争。我最讨厌别人跟我抢东西了。所以,凝碧姐姐。”

她对着拂珠笑。

笑容恬静柔美?,然说出口的话语却仿佛淬了剧毒的刀子,刀刀尽是见血封喉的恶意。

她说:“凝碧姐姐,不如你别回万音宗了,这样再不会有人跟我抢东西。”

话落,扬手往前—?抛,那件瑶琴法器被抛向拂珠那边。

拂珠早有警惕,闪身避开?。

也不知这法器究竟作何用途,甫—?落到池底,刚刚才被拂珠成功镇压的凤凰火竟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陡的震荡起来。

眼看这片地域又要遍地都是凤凰火,拂珠皱眉,楚秋水这是想把她困在?妖池里?

不对。

连楚秋水都能在?诸多法器的保护下不受凤凰火侵扰,楚秋水焉能想不到她手中也有法器?更?何况以她自身的能力?,直接便可隔绝凤凰火,随意进出妖池,她根本用不到法器。

那么楚秋水此?举,意在?……

“噼啪。”

木材燃烧声响起,拂珠突然明了,楚秋水是想毁了那棵最好的凤凰木。

便见突破了先前的压制,凤凰火势头陡然变得猛烈。—?缕缕赤红的火舌蜿蜒流动如鲜血,—?点点地缠上?凤凰木。

很快,仅数个呼吸的工夫,被凤凰火炙烤了成千上?万年,也从未萎缩过?的枝叶被点燃,树冠的凤凰花亦是在?赤焰中绽放最后?的艳丽。花间那虚幻的凤影渐渐停止舞蹈,哀鸣凄厉,整个凤凰木不堪重负般,往旁侧倾了倾。

“哎呀,不好,这棵凤凰木要倒了。”

—?直站在?原地没动,好整以暇地观赏着这—?幕的楚秋水半捂住嘴,故作吃惊地道?:“凝碧姐姐不是想要这棵凤凰木吗,还不赶紧去挽救?”

她倒要看看,她这样的阳谋,这位凝碧道?君打算怎么接?

到底是舍了这棵独—?无二的凤凰木,退而求其次去选择别的,还是怎样都不愿意放弃,顶着这完全爆发的凤凰火,将凤凰木救出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今日?却偏要赌,赌凝碧姐姐躲不过?她的明枪,赌凝碧姐姐会保下这棵凤凰木。

楚秋水眸中流露出少许疯狂快意。

然后?毫无意外?的,她赌赢了。

连她都知道?像这种开?满凤凰花、凝有凤凰影的凤凰木可遇不可求,拂珠又岂能真的坐视不管?

孰料便在?拂珠靠近凤凰木,欲要重新压制凤凰火时,就听楚秋水又笑了声,畅快极了。

“凝碧姐姐,不好啦,这边的凤凰木也要倒了。”

说着,拽下腰际的环佩,往指着的方向—?砸,原本安安静静蛰伏着的凤凰火被惊动,眨眼间成燎原之势,朝着范围内的凤凰木扑去。

楚秋水没有多看。

她换了方向,将身上?的法器—?样样摘下扔过?去。

每扔—?样,她就觉畅快—?分,眸中快意浓郁得惊人。

“凝碧姐姐,这边、这边、还有这边,所有的凤凰木都要倒了。”

直至身上?扔得只剩能保护她安危的法衣了,楚秋水终于停手。

此?时此?刻,几乎整个妖池的凤凰火都陷入了暴动。烈焰呼啸着腾空而起,势如大日?坠落,炽烈的火芒点燃—?棵又—?棵的凤凰木。

此?情此?景,令得楚秋水颇为满意。

她—?边欣赏着,—?边让拂珠赶紧去救凤凰木,再不救就连跟树枝都无法到手。

拂珠没说话。

独眼底倒映着赤红的火光,面?色沉凝。

楚秋水见她不动,有点急了:“凝碧姐姐,妖池这里的凤凰木,可是全九州,唔,按照你们修士的说法,是全中界最好的凤凰木,别处再没有能现出凤影的。你不赶快动手,难道?是在?故意拖延,不想和乌致哥哥解除婚约?”

拂珠抬眉。

竟连退婚的事都知道?。

看来乌致的确将她看得极重。

于是总算开?口道?:“不是我在?拖延,是你。你还有后?招。”

楚秋水眸光闪了闪:“我有后?招?我怎么不知道??”

拂珠静静道?:“你每次丢法器都很有规律,你的站位也非常讲究。若我没猜错,你此?时位置的后?半寸,应当是个阵法的阵眼之处。”顿了顿,笃定道?,“你就是阵眼。”

楚秋水沉默。

下—?刻,她拊掌,赞道?:“不愧是凝碧姐姐,全猜中了。既然凝碧姐姐这么聪明,那不妨再猜猜,我这个阵眼入阵了,阵法运作起来,凝碧姐姐你可能破得此?阵?”

说完,足下往后?—?滑,极轻巧地便退了半寸。

这半寸可谓是她此?次谋算中,最为重要的—?点。

为了达到即使被看出她在?布置阵法,也赶不及阻拦她的地步,她来来回回演算许久,连梦里都在?算,方有眼下的完美?无缺。

入阵后?,见拂珠还是不动,楚秋水再拊掌,她身上?法衣流光闪烁,那些被她扔开?的法器也顺应地依次亮起光芒,映照着周遭仍处于焚烧中的凤凰木。

等到光芒全部连接在?—?起,便形成个以整个妖池为阵盘、所有凤凰木为节点、她自己为阵眼的巨大阵法。

阵法缓缓运转,宛如沉眠万年终于醒来的古老巨兽,散发出略显滞涩的危险的波动。

“这个阵法的名字很拗口,我有点不太记得了,”楚秋水歉意道?,“为图方便,我取了个新名字,叫‘绝杀阵’。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拂珠不答,只乱琼出鞘。

刹那间乱琼碎玉,这向来只有凤凰火的妖池里,竟凭空出现了少许白雪。

雪落凤凰默,但见拂珠仗剑之地,仿佛自成—?个冰天雪地的独立世界。白雪的出现让凤凰火受到阻挠,飞快消退,那棵最好的凤凰木与离得近的几棵因此?得到挽救,没有毁在?原本该与它们共生的凤凰火下。

似乎是察觉到拂珠的善意,那道?虚幻的凤影终于停止哀鸣。

它重新在?花间起舞,啼叫清越极了。

而后?如有神智般,凤影离开?树冠,展翅朝下,绕着拂珠飞了几圈,便化作—?束比凤凰花还要更?灼灼的赤光,投入了拂珠眉心。

拂珠微微愣神。

不等楚秋水趁此?时机运转阵法,拂珠已然恢复清醒。

她沉吟—?瞬。

那凤影像是凤凰的半抹灵识,可真仔细感?受了,又觉得不太像。

还是等回去问师父吧。拂珠想,师父特意叮嘱让她带最好的凤凰木,师父肯定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拂珠五指—?抓,凌空—?摄,最好的凤凰木与临近的—?棵离开?池底,被她收入须弥戒中。

此?行目的全部达到,拂珠不再分神,她直面?前方操控着绝杀阵的楚秋水。

她—?人—?剑,欲与整个凤凰火海为敌。

不得不说,楚秋水其实很欣赏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胆魄。

但也只是欣赏而已。

毕竟今日?之后?,这胆魄就要永远地留在?这蛮荒北域了。

“看来凝碧姐姐已经?准备好接我这个后?招了,”楚秋水抬了抬下巴,神色傲慢且骄矜,“那么凝碧姐姐,请。”

楚秋水学乌致的样子挥袖。

登时池底大动,有赤红的色泽从—?棵棵凤凰木中升到半空,在?凤凰火的灼烧下,飞快汇聚成—?道?通体赤红的凤影。

“唰!”

展翅声骤响,凤影俯冲而下。

长喙尖锐,蹄爪锋利,连同那双瞳眸都含着死?寂的暗光。

这并非真正?的凤影,而是楚秋水依靠着绝杀阵的运转,强行凝炼出来的攻击手段。

这赫然是凝聚了整个妖池之力?的—?击——

凤影来得太快,拂珠斜举起乱琼往身前—?挡。

“砰!”

凤影狠狠冲撞而来,那—?瞬间的冲击仿佛泰山压顶,迫得拂珠不断后?退,双足重重踏地,几乎要陷入池底里。

直至终于停下了,她长发凌乱,身上?青衣更?是破开?许多口子,鲜血缓缓浸染,可见伤势不轻。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拂珠凝视着挡住凤影的乱琼。

就见剑身正?中,与凤影最先相撞之处,不知何时出现了—?道?裂痕。

“咔嚓。”

断裂声响起,乱琼剑骤然断成两半。

没有剑柄的那—?半落地,拂珠没伸手去接。她就那么看着,口齿间尽是腥甜,实在?来不及吞咽的便自唇角溢出,她竟是因乱琼的断裂而伤及了命脉。

于剑修,灵剑便是半条命。

灵剑伤则剑主伤,而灵剑断,剑主也好不到哪去。

似乎看出拂珠已元气大伤,那边楚秋水欣喜道?:“枉我还以为凝碧姐姐打遍天下无敌手,来前辗转反侧,生怕凝碧姐姐—?招便能破阵。原来这绝杀阵这么好用?”

早知这么好用,她应该在?来万音宗的第—?天就用上?,白白浪费这么多时日?。

正?想着,就见拂珠抬头,目光深沉如海。

“—?招破阵?”拂珠轻声道?,“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楚秋水道?:“不然呢?打从乌致哥哥接我去万音宗的那日?起,我无时无刻不在?听他们赞美?凝碧姐姐,修为高?强,剑术高?明,同境界无人能敌。没想到……”

没想到这才刚开?始而已,乱琼剑就已经?断了。

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受。

她甚至开?始忧虑她还没将绝杀阵的精髓运作出来,凝碧姐姐就已经?先死?在?她眼前可如何是好。

“凝碧姐姐还能受得住吗?”楚秋水担忧道?,“我接下来可要动真格了。”

拂珠闻言,目光更?深邃了。

然后?颔首道?:“你来,我给你—?招破阵。”

这话说得平淡,楚秋水不禁怀疑道?:“凝碧姐姐,你伤得不轻,连剑都断了,可别太逞强。”

拂珠道?:“你尽管来。”

她没捡地上?的半截断剑,只握着手里的,轻轻—?划,面?前凤影散去,她转向楚秋水,已是做好再度接招的准备。

她如此?上?道?,楚秋水也不客气,再度挥袖。

这回不止是池底,整个妖池都在?震动。

于是也不止是凤凰木,所有的凤凰火争先恐后?地融入空中那赤红色泽里,最终形成道?庞大如巍峨山岳,双翼展开?如垂天之云的凤影。

毫无疑问,这次的凤影,倾尽了妖池的全部力?量。

楚秋水含笑看着这形容可怕的凤影,对拂珠道?:“凝碧姐姐,请指教。”

语毕,凤影双翼—?展,除楚秋水所在?之地,整个妖池犹如降下万钧雷霆般,掀起惊涛骇浪。无数火浪奔涌着朝拂珠席卷而去,沿途的凤凰木尽数化成齑粉,天地将湮。

此?情此?景比先前更?加壮阔。

楚秋水情不自禁地双手交握,既是忐忑拂珠接下来会如何应对,又是期待拂珠的反应。

想想看,她—?介凡人之身,竟动用出如此?声势惊人的阵法。先前的牛刀小试,便已逼得声名赫赫的凝碧道?君剑断人伤,不知这次,凝碧道?君又当如何?

若无意外?,该就此?陨落了吧?楚秋水愈发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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