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假戏真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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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宅,侧院寝房。

入夜时?分，五条悟是踩着星光与夜色施施然踏入到这里的。

小?惠似醒非醒中?看到了?这人那长到诡异的影子，顿时?一?个哆嗦告别了?昏昏欲睡,下意识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困顿地仰望着、于茫然中?向对方?打了?个招呼：“悟？晚、晚上好？”

“晚上好啊,惠酱。”黑暗是属于室内的,踏月而开的白发少年笑眯眯朝JK挥手，语气轻描淡写,态度如讨点心时?的稀疏平常。但?不同的是,此?刻，他那双苍空般蔚蓝而辽阔的双眸闪烁着狡黠的光，就像是施展了?神仙教母的魔法，一?个匆匆对视,就让平凡的和室焕发出别样的氛围、搞得现场特别像小?说男主角登场的瞬间。

雪白的袜子于榻榻米上燕子点水,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听在缩进寝被少女的耳里,却犹如雷鸣。别看五条悟人高马大,但?在行动间，这家伙却能做到轻盈如雪豹、举手投足中?不经意带着一?股残忍的矫捷。迫近时?,他俯视着被窝里无意识瑟瑟状的小?惠,露出个甜蜜笑容，就像是看到猎物雪兔、又或者是蓝莓千层。

当然，五条悟并非发自真心的热爱甜食。那只是维持[无下限术式]高能耗的必要手段、乃至于后天培养出的习惯。但?雪豹也不会拒绝把撞上门的傻雪兔当作加餐,亦如神子先生的人生字典里并未写入“界限”二字似的。

五条家的神子大人从最初就被所有人奉于神座前?。既像是超凡脱俗的异次元神祗,又像是隔着玻璃窗被景仰的珍惜生物。进入高专前?，五条悟好像是地球online的唯一?玩家，常相处的五条族人、偶有接触的委托人……种种因缘际会产生的,仅仅是一?群群绕着他转的NPC而已。这样的生活无疑简单到随心所欲，他曾以为东京高专不过是限定开放的新地图、不可无不可地试试看——可这一?试，谁都没想到，雪白的神子就此?便被拉下了?五蕴皆空的大圆满，狼狈到踏入凡界尘埃。

所以，屹立在五条家的五条悟，与置身于东京高专的五条悟，割裂又统一?，是两个相似又不同的生物。而现在，蓝发少女却即将以奇妙而隐秘的机遇将如镜面倒转的二者连结为一?：她既是他来自东京高专的同窗、是标志少年人性苏醒的道标，又注定于未来被铭刻上五条家的印记、成为包容神子的陈腐祭坛的新一?部分。

也许正如此?，在少年似真似假启封了?奇怪的‘保护方?案’后，五条悟对田所惠的定义越过了?澄清的界限，变得浑浊又暧昧不明?。

她将属于我。

她却并非天然是那些NPC的一?部分。

是我选择她。

是我将她恣意夺过来、变作所有物。

在这样沉静的夜色里，曾经浮动过的少年的心，在混乱的定义更迭下无疑再次被触动，以至于就连‘惠’这个普通的名字，都变得独一?无二。【注】

于是五条悟的孩子气竟无师自通化作独占欲，叫他本能而固执地斩断了?少女的退路。

在小?惠惴惴不安的仰望里，五条悟咂了?一?下嘴，大剌剌坐到她的铺盖一?角，轻易阻住她退开的可能。而后，他单手撑在柔软的棉织物上，垂颅俯视自己的新晋信徒，不合常理地维持着一?展臂的间距……这距离对猫系少年而言太远，不若往日里孩子系贴贴那样亲密；对普通的朋友关系的男女而言又太近，莫名带给?被审视者加深的局促。

“悟？有什么事儿?吗？”小?惠被那过于透彻的目光看得不安，十指绞紧被面，金色眸子里映起勉强。

“有啊，因为……想要见?一?见?新鲜出炉的未婚妻嘛。”冰川融化，碎冰潋滟，美丽得不可方?物，“仪式定在三天后，惠酱到时?候就会变成五条惠啦。”

虽然已经从侍女小?姐姐听过这个宛如扭曲幻梦的消息，但?真的从五条悟嘴里听到那三个字时?，小?惠再次变成僵硬的机器人，她几乎下意识松开了?攥紧被面的手，如同出壳的蜗牛，小?心翼翼伸出触角，声?音都因不敢置信而变了?调：“……这不是个玩笑吗？为什么悟那么称呼我？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笛小?路呢？我记得任务——”

“嘛，那个任务是彻底失败了?。不过我和杰也有努力在寻找笛小?路那家伙啦。”第一?句是靠谱的解释与安慰，但?接下来，不识人心的神子便故态萌发，恶趣味爆棚，“但?是呢，为了?避免你被处刑、我只能牺牲自己。如你所见?，三天后，我们就要奉子成婚啦！”

五条悟故意省略掉中?间五千字以上的前?情提要，坏心眼地掐头去尾‘解释’一?番。说完，他还特别捏着下巴俯身凑近过去，打算近距离欣赏一?下被戏弄的女孩儿?的神情变化。

如他所料，女孩子彻底呆滞了?。

下一?秒，大型猫科动物扑倒猎物；白色的碎发缠上海藻般的蓝，一?同纠葛在波浪纹的床褥上面。五条悟像是抱住心爱熊宝宝的JK一?样，手脚并用、隔着被子将呆滞的小?惠搂紧，八爪鱼似的；随后，他才用额头亲昵地蹭蹭少女暴露在外的纤细脖颈，垂坠的碎发擦过，带去细碎的痒意。

“真没想到，我要绑定给?惠酱，”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五条悟本悟，这人丝毫不提自己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反而兴高采烈构思起未来的日子，“不过也很棒哦，惠酱的手艺超赞的，我感?觉吃一?辈子都不会腻味！”

被赞美手艺，少女却仍未回应，依旧沉浸在爆炸性的消息里。

于是——

“对啦，禅院家那边似乎也蛮高兴的，据说会让那个疯女人出席哦。”确定女孩此?刻大脑宕机，白发DK干脆抓住机会，一?口气把坏消息全都倒个干净，恨不得直接在小?惠的神经上跳一?段桑巴舞，硬是把作死?性格表现得酣畅淋漓，“现在，估计所有相关人士都收到相关消息啦，恭喜啦，惠酱，我们要结婚了?哦！”

什么样的人，才能用若无其?事的言语说出最刺人的消息呢？

啊，大概是无心之人吧。

原来，悟他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啊……

小?惠只觉得心里的那个身影轰然碎裂，没错，五条悟并不如她脑海里那样，是个可靠的、永远能鼓舞她、解救她的神明?；不，准确而言，少年的确救她于水火、强如神祗，但?就像每个传说故事里一?样，神明?没有人类的心。

“……笛小?路说得对，是我看了?。”名义上的待嫁新娘喃喃，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秀侧颜失去了?往日里让她心跳加速的魅力：没错，五条悟他仍旧像小?说男主角那样帅气逼人、言行间有着叫人倾心的魅力；但?同样，脱离了?滤镜后，这家伙本性里的孩子气与不开窍也一?目了?然到无以复加，足够告诉小?惠，她曾经所求的情感?、不过是场镜花水月。

“……你干嘛不笑啊，惠酱！”固执的大孩子单手掰过少女侧到另一?边的头颅，还恶作剧地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掐成鸭子嘴状，语气里都是简单的快乐与嘲讽，“我在说老头子是个笨蛋欸，我随便说什么他都相信，哈哈哈哈哈，计策大成功！”

小?惠凝视着五条悟，沉默片刻，而后露出一?个淡淡的、释然的笑：“没错，是笨蛋呢。悟就是悟，你一?向这个样子。”

所以，她不能、也不该借着求救的名义束缚这样一?个自由的笨蛋。

他们都是笨蛋。

……

**

空荡寂静的高级公寓里，夏油杰着了?魔似的盯紧了?茶几上的茶色书册。

落地窗外的高级霓虹偶尔折射进一?丝半缕，衬得黑发少年那张本就俊秀的面孔越发庄严宝相，神色里多了?分虚幻的明?灭不定。

实力啊，意图保护数不清的平凡无力的普通人，果然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近日来的暗中?活动让未曾落败的骄傲少年知?道了?什么是分身乏术、什么叫力有不逮：咒术师与咒灵之间的战斗或许是酣畅淋漓的，胜负都干净利落到澄澈；但?广泛意义上的拯救生命则不然，那更多地充斥着混沌、不确定与永远不会缺席的‘慢了?一?步’。

没错，夏油杰不止一?次试过去对付超难缠的一?级咒灵，但?此?前?，他却从未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三级以下的‘小?卒子’。这种最普通的咒灵是他一?击就能轻易祓除的、连一?年级的学弟们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应付——但?论起对普通人的危害性，它们却并不弱于高级咒灵多少，如果想要夺取一?条性命的话，其?实四级的诅咒经年累月下来也做得到。

就像今日，当他轻松于小?巷子里祓除那个恶心的‘猎杀落单路人’的诅咒时?，转角处不远地方?，另外一?个游弋于斑马线附近的‘十字路口幽灵’便缠上了?另一?个倒霉蛋。纵使二者最后都被夏油杰祓除、事件里也并未出现任何?受害者，但?这样的链式反应足以启示少年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情：当他拯救一?些人时?，总有另外的人失去了?获救的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普通之恶。

它们是高高在上的咒术师们视而不见?的恶意，潜藏在东京这样的大都市里，数量恐怕泛滥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它们也是夏油杰一?番深思过后，忽而认定自己需要获得新力量的根本原因。事实上，咒灵操术的极限仍旧是个未解之谜，如果能够无限拉高少年使役的数量和质量，是否他就能借此?彻底监控整个城市里咒灵的活动呢？

这个妄念如同空中?楼阁，虽然虚幻又飘渺，但?一?旦生根发芽，便美不胜收：它是此?刻夏油杰大义的极端化映射，完美得无以复加。如果将无限意义上的同步祓除带入到现实中?，建立在永远可以被弥补的失败焦土上的，自然便是真正的乐园。

那是普通人也能被安然守护在玻璃罐子里的，最完美的未来。

一?边这样想着，陷入疯狂岐念的黑发DK一?边不自觉将手伸向了?茶几上的书册：这一?刻，夏油杰已然忘记了?五条悟的告诫、忘记了?七册《地书·七秘典》辗转于咒术界所遗留下的镌刻了?血泪的惨痛教训——就如同每一?个沉迷于禁忌知?识的前?辈们一?样。

毕竟，人类这种生物，越是志存高远，便越容易沉沦在不起眼的地方?。

作为几个最新的、持有禁忌知?识的咒术师，某个角度上，夏油杰甚至抽到了?上上签，那是与他咒灵操术相性极佳的召唤系知?识：

只见?，卷面以潦草的字迹撰写出一?行大字——

卷三，天鬼之册。

“摄魔拘鬼箓……”紫色的眼眸里划过异样的神采，黑发DK轻轻翻动着泛黄、又有着可疑红褐色痕迹的页面，“召唤出速度异常的有翼生物……数量还是取决于咒力吗？看来有可能实现大规模召唤呢。”

这是个说叫人惊喜也惊喜、说令他失望也失望的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