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世界一尾声世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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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亲眼看见,崔治一个人在雪域屠雪狐,说是要给他的?道侣做一件大氅。
可众人都知道,范雪平早就已经死了,尸体被丢出魔域,跟贺重山的?堆在一起,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甚至,还有人说,看范雪平身上的?伤痕,应该是死于崔治的?绝技“金光微雨”之下。
这就委实让人迷惑了啊。
司徒衡山又派了几波人去打听,有的?说崔治半疯半癫,成天念叨着他的?道侣,还非得说自己和道侣有个孩子;也有的?人说崔治没疯,看起来明?明?很?正常,只是阴沉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从来不见笑模样;也有人说,曾看见崔治去青梅洲沽酒,然后和空气对酌……
司徒衡山忐忑地?等了半年,没见这位新上任的?魔域之主?前来报复,这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心。
崔治的?确疯了。
但他偶尔也会清醒。
疯的?时?候,他的?记忆停留在前世?,那时?贺雪真是他的?道侣,一切都很?美好,他们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他每天早晨都去青梅洲打一壶酒,温热了,待道侣练完了功,两人可以对酌几杯。
最近他们想要拥有子嗣了,只是在取名一事上有了些小争执,雪真已经两天没理他了,崔治心情不太好。担心今晚雪真还是不理他,他决定去找一株逢春藤,雕成簪子送给雪真,哄他开心;
逢春藤在哪里呢?崔治循着潜意识,来到一片群山之间,最高的?那座山峰前。然而,山峰不知被谁拦腰劈断,横截面中心空空如也。
“是谁?”崔治皱起眉头,焦躁不安:“是谁提前把逢春藤弄走?了?!是谁?!”
他直觉,那是一个他不能想起的?名字!不可以再想下去了!
可是,看着空空如也的?山壁,看着四周战斗过的?痕迹,有些记忆不受控制,侵入他的?脑海。
“那居然是逢春藤!”
“好生傲慢的?后生,就让?夫来会一会你!”
“逢春藤是我要送给道侣的?礼物,你也要来抢吗?”
……
“呃……”崔治跪在地?上,捂着头,痛苦□□。不可以想起来啊!不要啊!
若是想起来,他的?美梦就碎了啊!
“哈……”
美梦……这个词让他一瞬间清醒。
头疼仍在继续,但崔治已经不在乎了。还有什么,比得过一场美梦后清醒过来的?荒凉失落更?加痛苦呢?
“哈……哈哈!”崔治痛到笑了出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地?上。
今天是盈宿派太上长?之子司徒恒星的?生辰。这次生辰在盈宿派举办,自十天前,便有道贺的?宾客不断赶来,今天山门处更?是络绎不绝,盈宿派不得不加派人手,前去接引宾客。邱华落如今已是金阶弟子,自告奋勇前去山门处帮忙。
山门处,一对男女牵着个女童,遥遥走?来。邱华落笑道:“范仙长,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范氏夫妻,范雪平与贺重山一死,他们二人大仇得报,回?到曲屏城继续经营范家祖业,前些年还生了个女儿,日?子过得很?不错。贺雪真于他们有救命之恩,这次司徒恒星生辰,他们自然是要来道贺的?。
范仙长与邱华落寒暄,又向守山门的?丢棋师兄打招呼。之前丢棋因放了范氏夫妻二人进来,搅和了范雪平的?金阶弟子典礼,被贺重山找个由头逐出门派了。贺雪真当上掌门后便又把他找回?来了,只是这位师兄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对修行一事不甚上心,到现在也仍是个守门师兄,几十年没见范氏夫妻,夫妻二人仍是旧模样,他已是一头白?发?了。
几人正叙旧,就见天边一架车辇驶来,前后各站着两名魔族修士,修为?竟是连邱华落都无法探查,驾车的?是一头琉璃金狮,这乃是魔域之主?崔治的?坐骑,有谁不知。登时?人群耸动,纷纷退开,金狮驾着车辇,轰然落地?。
前头的?魔族修士笑道:“今日?是司徒公?子生辰,魔主?特遣我等送来贺礼,这里是夜明?珠一百斛,上品灵石一百斛,极品玉髓一百斛,极地?精晶一百斛,另外有自天山取来的?雪域九星莲,自大漠寻得的?狂沙赤金,自南海找来的?镇海龙目珠!尊主?说了,司徒公?子金尊玉贵,这小小礼物,不过给他做个闲暇消遣,案头清供。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便是!”
围观的?众人已是倒吸一口冷气,且不说那些一百斛灵石玉髓已是豪奢至极,这雪域九星莲、狂沙赤金和镇海宝珠,都是世?所罕见的?宝物,不是仅仅有钱就能弄来的?。这魔主?究竟是来送贺礼的?,还是来炫耀实力的?啊?!
不知什么时?候,魔域换了主?,崔家家主?崔治上位后,着手整治魔域,一时?间竟有继往开来之势,让修真界众人栗栗自危。之后崔治宣称,只要修真界有贺雪真在一天,他就不会对修真界出手。
这话?听着荒诞,原本没多少人信。但魔域日?渐豪奢强悍,崔治却?一直约束有加,不曾纵容魔族在修真界胡作非为?,渐渐地?,众人便只能接受了。
毕竟以魔族如今的?实力,修真界与之一战,只怕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然而,魔域情况究竟如何,只有这些魔族修士们最为?清楚。他们魔主?时?醒时?疯的?,疯的?时?候,总念叨着道侣道侣,说些颠三倒四的?疯话?,四处去寻摸宝贝,寻不着就抢,弄来了,全堆在大殿里,说是要送给道侣。这还算好一些,清醒的?时?候更?可怕,阴沉沉垮着个批脸,成天一副死了?婆生无可恋的?样子,谁敢触他眉头,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魔族们甚至觉得,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算个解脱。
司徒恒星便是阿鹤,司徒清欢恢复记忆后,司徒霓和贺雪真商量,是时?候把身世?告诉阿鹤了。司徒清欢却?说,贺雪真也养育了阿鹤,若是让阿鹤认回?自己,岂不是对不起贺雪真。
三人争执的?话?被阿鹤听了去,这才知道了真相。阿鹤修行入门皆是由司徒清欢引领,将他看做师尊一般,现如今师尊变成了亲爹,倒也没那么难接受,只是他从小就爱亲近贺雪真,不想改口。
贺雪真无可无不可,阿鹤从小便是司徒霓与司徒清欢抚养得多些,他性子不苟言笑,这孩子非但不害怕,还乐意亲近他,所以才渐渐与阿鹤有了感情。
阿鹤既然不愿意改口,他也舍不下这段缘分,便索性做了阿鹤的?干爹,仍将阿鹤当儿子看待。
他十年过一次生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魔主?的?贺礼也送了五次,盈宿派的?弟子已见怪不怪,收了礼,将几位魔族修士请进山门,便前去向贺雪真汇报。
贺雪真正和司徒清欢互相喂招,听见这事,表示知道了,便让人退下了。崔治第一次送东西来时?,他叫人退了,魔域换了批人,又把礼物送来,只说他若是不收,回?去便要被崔治杀了,再换人来送。贺雪真不想与崔治来来回?回?地?纠缠,索性随他去了。
司徒霓站在一边,听说崔治又送了礼来,心情复杂。崔治一直以为?阿鹤是他和贺雪真的?儿子,所以才待阿鹤这般郑重,若是他知道这孩子跟贺雪真没关系,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实说,司徒霓觉得崔治有点可怜,四十年前快要到贺雪真魔毒发?作的?时?间时?,崔治又来找他。贺雪真的?毒十年发?作一次,若是这次不发?作,他定然会知道毒已经解了。
崔治不想让贺雪真知道这事,让司徒霓找赵斗冲商量,赵斗冲练了粒丹药,声称这是魔毒的?解药,贺雪真服下后,魔毒果然不再发?作,便信以为?真,其实一直不知道崔治究竟为?他做过什么。
司徒霓知道,贺雪真和崔治之间,有着刻骨铭心的?过去,所以不曾劝他原谅崔治,只说贺雪真若是有了喜欢的?人,他可以跟贺雪真解契成全。但贺雪真说他已入太上忘情之道,断无陷入情爱的?可能,现在这样也挺好。
贺雪真这一世?活了一千多岁,没有了魔毒,他修行也顺利许多,成功在八百岁时?进入大乘之境,此?后修为?停滞不前,他明?白?,他是下凡来历劫的?,天道不可能让他飞升,他于修行一事上没有执念,索性把时?间精力用来陪伴亲友,探索秘境,游历山川。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仙逝后,镇守魔域近九百年的?魔主?,也追随他而去。
大楚朝昭明?十八年三月,镇南王起兵造反,势如破竹,不过六个月便杀至京城。攻城三日?,皇城告破,京城一片混乱,镇南王占领皇宫,与宫中的?太后母子重逢,于御花园内大摆宴席,犒赏三军。
三天前,废帝贺雪真被人掳走?,关押在京城某一处庄园内。此?时?他听着不远处皇宫内宴饮歌舞声,已经三天没吃饭,饿得浑身无力,正躺在柴堆上思索着,究竟是谁把他掳来,又该如何逃走?。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开了,两名壮汉走?了进来,步态中带着几分醉意。一人蒲扇般的?大手捞起贺雪真,狎昵道:“这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虽然是个草包,但你别说,这模样身段,比戏园子里的?角儿还让人上火。”
“主?子让我们抓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悠着点儿!”
“怕什么,你当主?子把这位抓来,是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他的??不过是为?了折辱他罢了,这事咱们提前替主?子做了,他非但不会怪罪,还要奖赏我们!”
贺雪真皱起眉头,忍耐着壮汉满身的?酒气,问道:“你们主?人是什么人?”
壮汉嗤嗤笑道:“陛下想知道,先陪咱们快活一宿。”
两大汉扑上来撕扯,贺雪真挣扎扭打,那醋钵大的?拳头登时?落在头上身上,打得他眼冒金星,酸水反涌。
就在这情势危急之时?,两名大汉忽然软倒在地?,贺雪真喘着气,眼前金星直冒,浑身酸痛难忍。
一个愉悦的?声音高高在上:“贺雪真,你可真是狼狈。”
贺雪真抬起头,眸子勉强对焦:“……崔治?”
崔治身旁几人放倒壮汉,拖到一边丢开。
崔治是他的?男后,两人大婚已有八年之久,但是三个月前,他失踪了。然后前方战线传来消息,镇南王的?军师,除了那位料事如神的?凤律,还多了一名与皇后面貌肖似的?年轻男子。
纵然两人之间已是同床异梦,相敬如冰,贺雪真也不敢相信崔治真的?会背叛他。但此?后出现越来越多的?证据,全都指向早在一年前,崔治就在不断向镇南王传递消息。
真是讽刺啊。
想到这个人也曾与他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便觉得崔治的?背叛宛如一把冷刀,狠狠地?捅在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
那时?已经痛到了极致,所以现在看见崔治,贺雪真内心一片麻木,竟是毫无感情波动:“崔治,是你将我掳来的??”
崔治勾起嘴角,愉快道:“不是。这世?界上,憎恨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我沦落至此?,你还不满意吗?”
“满意?”崔治蹲下来,恶狠狠地?捏起贺雪真的?下巴:“我最憎恶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我要怎么满意?”
“你想怎么样?”
崔治垂下眼,拨弄着手里的?东西。
贺雪真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碗,碗里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崔治耐心地?搅动白?粥,淡淡道:“陛下平日?吃惯了鱼翅燕窝,吃这些粗茶淡饭,想来是不习惯的?。不过嘛——”
他抬起眼睛,轻蔑地?看了贺雪真一眼:“你只配吃这些。”
贺雪真的?眸光落在那碗粥上,很?烫吧,崔治捏着碗的?手指都已经烫红了。
“陛下,吃了这碗粥,准备上路吧。”崔治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人上来按住贺雪真,崔治把那碗滚烫的?热粥灌进了贺雪真的?喉咙。
贺雪真烫得食道抽搐,然而他被人用力按着,只能任由崔治把粥全部灌下去。
从喉咙一直烫到了胃里。没多久,一种比烫更?难忍的?痛苦,从四肢百骸蹿升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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