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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枝被呛得轻咳了两声,方缓缓道:“……是,多亏了您呕心沥血地培养。”又迟疑了一,才小心地提醒道:“兢兢业业……不大合适吧?”
娜仁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个文盲这个残酷的假象,一仰头,摇摇摆摆地向正殿去,走了没两步,就觉后脊骨发凉,悄悄用余光后一瞥,琼枝眯着眼盯着她,不由神情一肃,行走的姿态都端正起来。
等皎皎沐浴一番,换了身旗装梳着盘辫清清爽爽地步入正殿时,娜仁与留恒已在炕上坐,安静地等她。炕几上用小碟子盛皎皎带回来的几样小点心,还有三只净白瓷碗盛百合清酿,因是在冰鉴中镇过的,碗壁挂了一层水珠,瞧着冰凉凉的便叫人心中可喜。
皎皎笑道:“今儿的百合清酿倒像是早备的,倒是我多余叮嘱一句了。”
“叮嘱有么多余的呢?天底呀,多少多余的东西,叮嘱也不会多余。”娜仁招招手叫她坐,端一碗百合清酿与她,道:“小厨房还做了玫瑰『乳』酪软饼、果馅酥饼,还没端上来——告诉她们再端一碟子金糕来吧。”
后头那句话是与身边人说的,琼枝点点头,一摆手,便有小宫女快步出去传话。
皎皎在炕上坐,先娜仁告了谢,方慢条斯理地饮了口清酿,道:“我今儿个——在宫外遇位小公子。”
娜仁本来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舀了口甜软的满天星,满口都是淡淡的粟米枣泥香,幸福地咽下后猛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盯着皎皎:“你说什么?”
“额娘,莫急,莫急,仔细呛,快喝口清酿。”皎皎忙道,盯着她一口点心咽个干净,方松了口气,“您都多大人了,还不注意这个,也不叫人放心。”又从旁拿起帕子递与她。
娜仁浑然顾不上这个了,忙问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怪她多想,皎皎正是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年纪,便是素日稳重大方,也能难保在这上头不动心,不如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谈清楚。
只要皎皎喜欢上的那个家世清白人品没问题,她就绝不会横加阻拦。
满蒙汉哪一族又如何?
只要皎皎想要的,她总能叫皎皎如愿以偿。
别说么公主的担当责任,和亲从来不应该是值得夸赞炫耀的事情。满蒙联姻旧俗如何,她已困于旧俗一世居于宫廷,注定与夫妻情爱和乐无缘,膝也不会有亲子,太皇太后与康熙对她有愧,那她就可以用这份愧疚保皎皎如愿。
一瞬间,她已经想了好多好多,皎皎的一句话便把她拉回现实。
只见皎皎哭笑不得地,“您想到哪里去了。”
她见娜仁方才目光复杂神情严肃,后来又满面坚,便知道她是想远了,心中好笑,无奈地道:“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算是我英雄救美的……好像也不大对。”
“那就不要纠结于那个,你细说。”皎皎的话还是靠谱的,娜仁微放下些心,捧起盛清酿的小碗,盯着皎皎等她说去。
留恒也学着她的样子盯着皎皎。他们两个目光灼灼的,放个平常人定然撑不住了,皎皎倒是一切如常,只满是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一声,方道:“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街上有人惊了马,他没反应过来,被我拉开了,那边想要仗势欺人,我借二舅舅的名头也玩了一把纨绔子弟的招数,因我带着几个侍卫,那头也知道厉害,看出好歹,没在大街上闹僵开来。他是——安南公遗孤,现身上担个伯爵,姓安佳,我也只套出这么多,旁人命人查去了。长得还算是和我的心意,他问我姓氏来头,我没说与他,二舅舅接下来怕是要有麻烦了,还得请额娘与舅母知会一声。”
“那没么难的。你与额娘直说,是真看上他,就要他一个了,还是觉尚可入目而已?”娜仁已快速调动情报储备,把人头对上了。安南公,前朝降臣,原姓安,赐姓安佳。老安南公早早战死,独子袭爵,称安南侯,又病亡,留一独子承袭爵位。
承爵之事正逢康熙心情不爽,看那一票前明降臣都不顺眼,大笔一挥赏了个“逸”字,称安逸伯。
父孝没出又迎来母孝,算来今年刚出孝。
娜仁不由为那倒霉孩子抹了把泪,由衷叹道:“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怜惜只存续了一瞬间,她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皎皎,等待皎皎给她一个答复。
皎皎只能道:“看顺眼罢了。”
她微微垂眸,微挑的长眉也轻垂,唇角抿着淡淡的笑,神情也淡,仿佛说的只是与己无关的闲话。
“我儿,你好生淡定。”娜仁觉得主人公好像是自己,皎皎只是个看热闹的,还是个被人强拉来,专心低头刷手机的凑数围观群众。
留恒冷不丁来一句:“是未来的姐夫吗?”
娜仁一口清酿差点呛自己,目光复杂地看留恒——这孩子,怎么在这上头窍就那么通呢?
皎皎『揉』了『揉』他的脑袋,淡笑道:“这会子又知道了,还不一是你未来姐夫的,你的未来姐夫不一是他,他未来的妻子也不一是姐姐。不要说出去,知道吗?”一边说,她另一只手还将方才没送出的帕子再度送了出来。
这回娜仁接了,擦了擦唇角,也对留恒耳提面命不许说出去。
留恒均乖乖应答。
这事最后还是没传出半点风声,只是朵哥入宫时与娜仁提了两嘴,道:“宫外的口都封住了,不会有半分对大公主不利的言语传出去。只是——我家爷叫我问您一句,对大公主,您是个么打算。大公主也是将笄之年,咱们不得不早做打算,以待未来啊。”
“我与皇上的意思,都是再留皎皎在身边几年。”娜仁缓声道:“嫂嫂你只将我这话与二哥说就是了。再有,皎皎的婚事我自有谋划,我只愿她一事事都如意,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朵哥揣摩出其中的意思,惊讶地看娜仁,却见她笑容分毫未变。便强压心头的震惊,点点头,呐呐答应了。
娜仁又笑道:“有新进的几匹缎子,我瞧着颜『色』不错,你带回去与伴云就是了,还有皎皎要与她的一匣子珠绒花,稍后叫人送来,你一道带回去。”
朵哥道:“替伴云谢过娘娘与公主了。”
“自家姑侄,她又是皎皎的表妹,有么谢与不谢的。”娜仁道。
朵哥便笑了,又絮絮说起伴云的婚事来。那日苏在前朝风头正盛,伴云为他的女儿,婚事自然不必愁,只有好的等他家挑。
这对朵哥而言算是幸福的负担了,娜仁端着碗茶乐得听她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琐事,二人说了一上午话,又留了朵哥晚膳,她方去了。
待朵哥告退,娜仁兀自在炕上坐了许久,掐了满手的茉莉花汁子,连指头上都透着茉莉的芬芳。
琼枝上来道:“您好好的,祸害这花做么。”
“琼枝,你知道吗?我最喜欢茉莉花了,可小时候,在草原上,这茉莉花总是养不活。人说一方的水土养一方的花草,茉莉要养得精细,经不住草原的严寒干冷。后来入了京,在宫里,茉莉花再娇贵,有人仔细莳弄,也能长得好好的。”娜仁嗅了嗅指头上的香,道:“草原上的水土,怎么养得好长在京中的娇贵花朵呢?不过我也不能那样自私——”
她目光悠远,“我只是想,我精心呵护了十几年的花朵,或许未来要承担无尽的风雨,无论酷暑还是严寒,都必然会经受。但我希望,她经受的是她自己的选择换来的,那样即便受尽苦楚,她也不会后悔。人这一,总要有自己的选择。或许这个时代不允许她选择,但我会竭尽全力,支持她,无论他要做么。……琼枝你说是不是?”
琼枝多少咂『摸』出娜仁话里的意思,当即蹲身仰头看她,道:“您已经联姻来了宫中,公主嫁回科尔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若是公主与您都不愿,皇上会同意,老祖宗也终将会同意。”
“是啊。”娜仁笑了,极轻极浅的一笑,却深深烙在琼枝的心上,叫她无端心酸。
现实没给娜仁多少伤春悲秋感慨时代的时间,她本也不是那个『性』子。
她这个人虽然怂,但是刚起来也自有一股子韧劲。
能咬着牙投身脱贫事业的人,能有多软弱?
当然,能够为了逃避感情选择蹲进山沟沟里的人能有多怂也是可想而知的。
这两件事互相映衬,构成娜仁的多元化『性』格,就让它们继续遥相呼应吧。
且说这边,娜仁开始谋划给康熙怎么打预防针,太皇太后那倒是没么,圣旨一,尘埃落定,太皇太后这几年逐渐深居简出,届时也无力回天。再母女联手撒个娇,活生的大孙女总胜过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
在她想好主意之前,永和宫爆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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