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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悬灯万盏,各个边角烛台上的蜡烛更是不计其数,照得殿内亮如白昼。瓜尔佳氏身着一袭水红衣衫,窄褃掐腰显出杨柳细腰,亦衬得脖颈修长。纤纤玉指轻轻搭在白玉骨绫面宫扇的扇柄上,通身除用红梅枝挽发外,只有零星的珍珠为饰,于发间、耳畔熠熠辉。

朱唇轻勾间媚横,眉眼低垂间娇态显『露』,却又眉目间的清冷而不显风尘之『色』。

纵娇、纵媚、纵艳、纵是风情万种,亦不失清冷高洁、优雅从容之姿。

回首时团扇轻动,一双美目欲『露』不『露』,有眼角的含羞媚态,有眼中的清冷出尘,有举手投足间属于大家闺秀的优雅从容。

好矛盾、好奇妙、好美。

娜仁得入神,不顾周围嫔妃们的眉眼官司,自顾斟了杯酒,捏在手上,带着笑欣赏歌舞。

她应当是场上最从容惬的那一个了。

其余嫔妃们拼了命的回想这一个的来历,与她同住一宫的敏嫔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坐在公『主席』上的皎茵一边叫妹妹安静欣赏歌舞,一边面带忧『色』望向敏嫔。

一曲终了,瓜尔佳氏手中团扇花,只是轻轻一转,却仿佛挽出花朵一般,叫人目不暇接。

娜仁本欲拍桌鼓掌叫声好,但毕竟是宫宴上,还收敛些。何况人家妙目流转递风情的人可不是她,正主在旁边呢,她还是收敛点为好。

然后一切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帝王可以长情自然可以多情,何况所谓的长情,不过是还忘不掉旧时的人事。

所有的感情都会经历岁月的考验,有的历久弥坚,有的则会被逐渐消磨得浅淡。

在瓜尔佳氏第一次抬起团扇半『露』容颜时,佛拉娜便下识转头向康熙,然后满目了然,平静收回了目光,又淡淡一笑。

仿佛讽刺,又似是释然。

这天之间,岁月悠长,有些人、事、情……罢了吧。

康熙……娜仁说不清他到底是长情还是多情了。

他对清梨一直以来耿耿于怀,娜仁知。

但他又绝不会在风波已过之后为清梨改名换姓,与她再续前缘。直到今日,自清梨离宫的那一日起,近二十年间,二人从未见过。

若说念吗?哪能不念呢?

若说见吗?还是不见了吧。

而瓜尔佳氏的出现……算是最好的时机吧。

再向前,康熙在逃避,瓜尔佳氏与清梨仿的面容会使她此注定无缘圣驾;再往后,不知他还会念着清梨多少年。

瓜尔佳氏能够入宫,入宫之后又被冷置这小一年的时间,足以说康熙如今,对当年事,或许有遗憾,或许难以忘怀,但已不是如一块逆鳞软肉一般不可触碰,耿耿于怀了。

而清梨呢?放下了吧。

或者说她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更多的是她的家族,而不是与康熙的感情。

自她接手并且开始整顿家中旧日残余势力那一日起,就说她已经将这些尽数放下的。

昔日的隐瞒、利用、算计,都被她放下。随着家族大厦倾倒,或者她日后含笑九泉,被带到黄土之间,不足为外人。

还爱吗?

那样奢侈的东西,需小心呵护、用心培育,对如今的她与康熙而言,都太金贵了。

话远了。

只说宫中,自除夕夜宴上一支《点绛唇·蹴罢秋千》后,瓜尔佳氏的光芒似乎不是景仁宫的偏殿可以掩盖住的了。

上元之内,康熙未到低位嫔妃宫中留宿。

如往年的惯例,在乾清宫独居到初五,然后在只有新年时候会有人烟的坤宁宫连宿三日,又在永寿宫三日,自正月十二开始,轮流在五妃宫中留宿。

上元节独居乾清宫,第十八日开始宣召嫔妃侍寝。

在此期间,他已经几番厚赏瓜尔佳氏,有时是开内务府库房取的颜『色』料子、花样首饰,有时是外头进来的新鲜玩、珠宝绸缎。

这使得清寂落寞有几年的景仁宫再度繁华热闹起来,然而这热闹却并不是由虽然住在后殿却掌握实际上主位之权、并且曾为景仁宫带来上一场繁华的敏嫔,来再度掀开帷幕的。

宫中女子荣宠兴衰,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清的呢?

一场春雨绵绵下了两日,再推开门便见到外头草木都发了新芽,正是万物复苏机勃勃的时节。

留恒赶着回京郊庄子里去,匆匆入宫与康熙、娜仁辞行,娜仁只来得及命人给他带上许多吃食用具一类的东西,便目送着他离去了。

福宽被留恒留在王府中,毕竟偌大的王府,即便主子不在,有许多事情需有人主持打理,福宽无疑是不二人选。

好在留恒身边的几个太监都是福宽□□出来的,倒能够照顾得他叫人放心。

他走之后,紧接着,娜仁打算去南苑小住一段日子。

说是小住,其实短则十天半个月,宫中有事随时就回来了;长则三四个月,只宫中有需皇贵妃出面的大事,她可以住下的。

康熙对此早已习惯,又略显无奈,“这紫禁城、这京师就这样留不住人吗?阿姐你是,皎皎是,恒儿是。”

“恒儿可是实打实为你抛头颅洒热血的。”娜仁满不在,“宫中是好,可不能一直住着,偶尔换个方,还有个新鲜劲。何况南苑的风景可是宫中万万不能比的,再有一二好友伴,登山、采茶、煮酒、听琴,可比宫里自在多了。”

听她形容,康熙轻笑,“好,阿姐你且去过你的神仙日子吧,朕就不留了,知留不住。”

他带着些感慨自嘲:“人都说这紫禁城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方,其实呢,想留的留不住,又算么好方?”

听康熙抒发这样的感慨,娜仁情知并不仅仅是为他们娘仨,想了想,还是:“过去的依然留不住,珍惜眼前人是。”

“……阿姐所言有理。”康熙嗤笑一声,又:“等到出野菜的时节,阿姐可命人送一口鲜回来。”

娜仁郑重点头应下,“我晓得。”

康熙摇头,无奈轻笑:能叫娜仁这样认真的,就是这些吃食上的事了。

倒不坏就是了。

他自己活成这样,娜仁被困在这里,能在这个范围内自在些,是好事。

他希望娜仁健康、欢喜、顺遂,自幼年到如今,从来如此。

经历过寒冷的人总是格外珍惜温暖,幼年在宫廷中,不能活在额娘身边,后来有条件了,额娘又去了,能够从头到尾陪伴他下来的少数几个人,娜仁算是其中最为紧的那个了。

他能够拥抱的温暖不多,自然对仅有的温暖格外珍惜。

掐指一算,当年的宫女嬷嬷都出宫了,身边伺候的只有梁九功还在;太皇太后年迈,不知还能有多少时候。而且太皇太后对他有教养之恩,其实算起处的时间来,并不如娜仁或梁九功多。

宫外避痘所里的日子难捱,娜仁把他搂在怀里,握着他的手,二人倚着窗户数星星哄他的时光,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怀的。

送走娜仁之后,康熙又埋头批起了奏折。直到梁九功脚步轻轻进来掌灯,康熙方从奏折中抬起头,了他一眼,又了他手中的宫灯,转头一,外头天已经漆黑一片,还淅淅沥沥下去了小雨。

梁九功本来未敢扰他,见他抬头,忙轻声问:“您可用些点心垫垫?”

“不必了,换盏茶来吧。”康熙想了想,:“叫人告诉太子,下雨了,不必过来请安了。”

梁九功应了“嗻”,又忙换了热茶来。

晚间康熙多用参茶,提神但不似绿茶碍觉,此时端起痛饮半盏解渴,将茶碗放下之后忽然问:“外头有星星吗?”

梁九功笑了,“哎呦喂,我的爷呀,这样下雨的天,哪来的星星呢?”

康熙喃喃:“可惜了。”

“您说么?”梁九功大听清,忙问。

康熙似乎叹了一声,:“可惜阿姐儿个就动身往南苑去,有赏星星的机会了。”

梁九功笑:“娘娘便是去了,总是回来的,星星常有,娘娘常在,自然有得是的机会。”

“你这话说得对。”康熙再度提起御笔,一面蘸上朱砂,一面:“星星常有,阿姐常在,星星的机会多的是。”

但被姐姐搂在怀里,两人倚着窗户数天上的星星的机会怕是有了。

他如今高出娜仁少说一头,且有男女之防,总是遗憾。

正说着话,外头还是有人来通报太子爷来了,康熙眉心微蹙,眸中却带上了笑。

太子是冒着雨来的,晚间还读,并不能在乾清宫多做逗留。

来了不过是为了给康熙请个安,他说几句话,便又匆匆去了。

太子去后,梁九功上前禀:“该翻牌子了,敬事房的人已经来了。”

康熙端茶碗的动微微一顿,摇摇头:“罢了。”

梁九功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那咱们是……还是去景仁宫?”

康熙斜他一眼,倒不打算追究他揣测圣,收回目光,盯着茶碗中的参片,思忖片刻,沉声:“去坤宁宫,皇后。”

这皇后,指的自然是仁孝皇后赫舍里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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