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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食『药』物倒不缺,身边人伺候的也很精心,唯独安心静养四字,万万做不的。政务缠身,一日也脱不心绪。
旁的娜仁都能劝他,唯有这个不知怎么劝,只能翻翻《长生诀》里那些多年不用的『药』膳方子,拎着锅铲就干。
康熙还玩笑一般地说:“朕倒因祸得福了,阿姐有许多年没做这些费时间又费力气的吃食了。”
“还好意思,若不这身子这样又不安心养着,我何至于折腾起这些费时费力的东西?”娜仁一扬眉,一面将小食盒中的吃食一样样取了出来。
康熙笑着端起一碗汤,刚尝了第一口便夸得天花『乱』坠,仿佛娜仁这手艺多了不起似的。
娜仁撇撇嘴,坐在那里听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说着话,忽然说的孩子们的功课,康熙道:“若论天资,弘历断不及留恒,若论勤奋,也逊于皎皎几分,于他一众兄弟们中,倒也算很出『色』的了。尚书房的师傅与朕夸过他回,那日朕闲来稍一考教,入一年不足,《大学》却已学得极透彻,难得还有怜贫惜弱之心。”
“这……夸我?”娜仁眨眨眼,康熙微怔,旋即轻笑:“阿姐且当夸吧。若论会教孩子,果然宫中无人能出阿姐之右。”
娜仁垂眸,盯着自己的一双手,底上了岁数,不必年轻时候纤细光滑,倒也称得上白皙柔润,腕上一只翡翠镯幽幽莹莹,碧得一汪水似的,更显典雅。另一只手上带着一串玛瑙珠,瞧着与翡翠镯不很搭,这等成『色』的南红玛瑙本就难得,何况对娜仁而言这串珠子寓意不凡,哪有人会计较这个。
这样一双手,一看就养尊处优,不曾沾过阳春水的。
静默半晌之后,娜仁叹了口气,道:“别夸了,就怕把我夸得飘了,回头飞上天去,还拉不下来呢。”
俩人就这样撇那些事,漫无天际地聊了起来。
外头风雪呼啸,殿内温暖春,『药』膳散发着食物与『药』材混合在一起的香气,暖炉中时不时传出炭火燃烧的细碎声响。
便处人间。
时光飞逝,岁月梭。
转眼当年的小少年已有了一番俊秀风姿,来岁上的年纪,在帝王之家或者说古代已经不算孩童,能知道些人事。
今岁京郊雪灾,康熙安排雍亲王赈灾,弘历亦在他左右帮忙。
康熙近来身子不大好,住在畅春园中安养,娜仁自然也在这边。
弘历直奔畅春园来,给康熙请了安,见娜仁不在康熙殿中,说了句话准备告辞,康熙忽地道:“娘娘不在,去光明书院了,在这坐着,朕问问的功课。”
他面『色』不大好看,难得精神头不错,倚在炕头,靠着暗囊,手边有一卷书,弘历瞥了一眼,《孝经》。
他心里倏地一动,定了定神,在炕边的墩子上坐下,恭敬地道:“汗玛法您说。”
康熙于问了些四书五经的要,又拣着史书典故随意问了句,见弘历均对答流,面上便透出几分满意。
然后话锋一转,康熙却问起近日赈灾其中的细微琐事来,事无巨细,想哪里问哪里,好在弘历办事经心,答得也很流畅。
甚至连今岁米价几何,京中各大粮铺、陈米新米的价格差异康熙都一一过问,弘历一始答得还很轻松,后来也不免有些迟疑。
“民生——”康熙抬手拍拍弘历的肩,意味深长地道:“对百姓而言,吃肚子里的才最要紧的。还差些火候,跟着阿玛,好好地学。”
“。”弘历恭敬地应声,康熙又状似随口一问:“怎么来了就忙忙要找娘娘,有什么事吗?”
弘历忙道:“来时见园子外棵梅花树上红梅灼灼怒放,得极好,故而折了枝,给娘娘『插』瓶用。”
康熙瞧不出喜怒,“丁点子东西,也值得巴巴地去献宝。”
弘历却不慌,振振有词地道:“娘娘喜欢就好的,娘娘若不喜欢,那些珠玉绮罗,便再珍贵也无甚用处。”
康熙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弘历也心里发『毛』,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似轻笑的声音,“小子倒知道怎么讨娘娘喜欢。”
弘历从容一笑,带出些自得来,“娘娘身边养大的,若还不知娘娘喜欢什么,真白活了。”
“行了,去吧。”康熙把手边的一卷《孝经》往弘历身上一拍,摆摆手,便不留的意思了。
待弘历去了,康熙才轻咳声,梁九功忙捧了参茶来服侍康熙饮下润喉。
顺了会气,康熙倚着暗囊,喃喃道:“愿这小子这份心能长长久久地存着。梁九功——”
“诶。”梁九功忙答应一声,“万岁爷您吩咐,奴才在呢。”
“去笔墨来,朕要拟一道旨意。”康熙微眯着眼,未多时宫人将物什捧来,康熙挥笔一蹴而就,俨然早已打好腹稿。
一封圣旨书罢,康熙从头尾缓缓看了一遍,没多迟疑,取玉玺来加印,待晾干了墨迹,便卷了起来,命梁九功道:“收在炕上柜里,再回宫时随身带着。”
“。”梁九功应诺。
次年月,办千叟宴。
康熙欢喜,多饮了杯酒,然后便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了永寿宫倒在炕上就睡,娜仁掐着腰看着他,长叹了口气,对梁九功嘟囔道:“也不劝着点。”
梁九功并不辩解,只低声道:“难得爷高兴。”
“罢了。”娜仁又叹了口气,见太监们忙活着为康熙净面脱衣,便道:“我去后头睡,明儿不休沐吗?叫皇上多睡会,等我起来一起用早膳。”
梁九功忙恭敬地答应着。
三月,康熙亲临四皇子雍亲王别院圆明园,饮宴赏花,弘历陪侍皇祖父身侧,俨然取代了当年的弘皙,成为康熙孙辈中第一人。
四阿哥对他愈发教导严厉,因他今在宫中居住,又叮嘱他多照顾皇上与皇贵妃身,哄皇贵妃高兴,不行事嚣张,为皇贵妃惹烦心事。
这些事都他叮嘱了许多年的,弘历尽数应下。四阿哥又盯着这儿子看了半晌,忽地轻叹:“也命数了。当年,入宫陪伴慧娘娘的人选,我本属意五弟的。”
“耿额娘汉人出身,五弟养在慧娘娘膝下,不会显得王府有攀附之心,也会省慧娘娘些事端。”弘历轻声道。
四阿哥点点头,微微垂眸,一颗颗地捻过常年随身佩带的佛珠,道:“汗阿玛属意,因为额娘满人。”
弘历静默几瞬,起身一礼,“儿子明白,阿玛放心。”
父子俩打了句机锋,四阿哥便不再在此上多言。
“要记着,宫里这些年,谁护持长大。”四阿哥拍了拍弘历的肩,叹道:“皇宫大内,即便以王府的势力人脉也鞭长莫及,能顺利平安地长这么大,多亏在永寿宫。若不在永寿宫……我膝下只有一个,满女所出。”
弘历再度深深一礼,这次只四个字,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儿子明白。”
转眼入了冬,康熙的身又不大好。
这会肉眼见的不好,每日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
仍在畅春园养病,娜仁放心不下,连着守了半个来月,总提心吊胆的。
已记不清康熙究竟在位多少年,只今年打年初起,便总觉着心头沉甸甸的。
想来,真的康熙的大限了吧。
娜仁不认命,日日夜夜地守着,盯着殿内的琉璃宫灯一盏一盏地换,灯火从亮眼微弱,再由微弱转亮,殿内一个个长夜灯火通明,太医聚在偏殿里,没日没夜地商讨脉案『药』方。
娜仁一向待下脾气最好的,怒气上头也对着好几个太医发了火。周遭侍疾的宫妃与皇子宗室们各个呐呐不敢言语,宜妃更恨不得当场有个地缝能叫钻进去。
这日,康熙难得来了些精神,笑呵呵地劝娜仁:“阿姐不要这么大火气嘛,他们也尽力了。唐别卿的医术,阿姐还不知道?不说活人医白骨,也称得上当时第一了吧?认识这么多年了,人家一把白胡子咬着牙方,阿姐就不要冲他发火了。”
“那他们无能!”娜仁仍有些愠怒,然后借着灯光一看康熙的面『色』,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登时心里咯噔一下。
“皎皎!皎皎!”娜仁忽然转头喊,皎皎忙不迭地从外殿进来,“额娘,怎么了?”
娜仁面『色』有些沉,问:“二阿哥和大阿哥怎么还没来?”
皎皎迟疑一下,“保清应当快了,保成……从清东陵那边过来,经有些路程呢。”
娜仁深呼吸一次,刚要说些什么,康熙却按住了的手,轻轻一笑,虚弱却一既往地温和,全然不见对外人那股仿佛生而带来的压迫感。
“阿姐,不要急,能见与不能见,都命吧。”他一口气叹一半,忍不住咳嗽声,娜仁火气上来一半,见他这样子也不好往出发,强压下去,一面扶着他为他顺气,一面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偏不信命!”
“知道阿姐不信,阿姐也无需信。”康熙轻声道,眸光似微动,目光坚定,神态威严。
“叫他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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