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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芒小剑来势极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已从季渊的发顶,深深劈入眉心。

季渊低眉垂眼,深深看着叶辞风,将他勒得很紧。

叶辞风以为他害怕,勉力从季渊千年玄铁般的桎梏中,伸出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担心,这玩意儿不痛,跟脑门儿里刮进一阵凉风似的。”

慧剑旋即挑出季渊的眉心,四周寂寂,无事发生。

一点儿杂念都没有了?

贺迟脸色微变,聚掌操控慧剑,再向季渊的脑门儿劈出一剑,仍然毫无反应,仿佛眼前这人的灵台里空空荡荡,风清气正,连句像样点的脏话都劈不出来,更别提邪念或是煞气了。

“差不多得了。这凉风刮多了,也得给人刮出伤寒症,何况你这元神剑是往人脑门儿里劈的。若把我这尚好的一徒弟,劈成个二愣子,你可得负责。”

叶辞风见目的已达到,尽显护短本色,区区一练气修士,胆敢跟剑门关首席弟子呛声,得亏贺迟出生名门正派,克己奉公,竟当真将元神小剑收入自己灵台,不再与他二人计较。

“慧剑斩念”这一招,须得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分裂元神权且为剑,才能施展。

季渊肉身强悍无匹,无懂身法,不通拳脚功夫,却能完全凭借战斗直觉,与强者对垒而不落下风。

若季渊真是个下凡历劫的忘情道剑修,那少说也得是渡劫期。

可天底下的渡劫期,已算陆地神仙级别的人物,无一不是人中龙凤,闻名遐迩,只手就能数得出来。

因此,叶辞风对季渊身世的好奇,从来没有放下,正好借着这位剑门关后学的剑,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一来能再探探季渊的根底,二来也考察考察这位剑门关嫡传弟子,贺迟的心性。

虽说季渊的身世来历,仍一筹莫展。

但至少眼前这位年轻剑修,并未让叶辞风失望。

剑门关是叶辞风为了抵御方外魔物,联手九座剑道世家创立的,建立伊始,便已护卫九州、伫候光明为己任。

方才这位年轻剑修命在旦夕,首先顾及的,仍是脚下苍生的安危,而今被修为低微的他挑衅,也从未恃强凌弱,言谈举止不骄不躁,除了对萧瑾不假辞色,几乎堪称完美。

无怪他师哥灵禅子佯狂傲世,也夸赞这小年轻日后能继承剑门关的道统。

委实没有堕了剑门关的门风,而且皮相还这般无可挑剔。

叶辞风看贺迟,是越看越欢喜。

直到季渊啪嗒一下,猫着腰,将脑袋搁在他颈窝,青丝半散,盖住了叶辞风半个眼帘,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怎么了?不舒服?”叶辞风勉力将季渊压在他肩头的脑袋架起来。

叶辞风对季渊是有贼心没贼胆。

可而今这能看不能吃的俊郎君,许是因为缺魂失忆,身边又无所依傍,对他益发依赖,实在让他十分煎熬。

季渊并不言语,只眨巴着空洞漂亮的眼睛,鸦睫一扇一扇,顺着叶辞风的视线,轻挠着他的五脏六腑。

两人一腻歪起来,就旁若无人。站在对过的贺迟,睇着季渊蹙眉道:“我从未见过魂魄如此纯澈之人。”

叶辞风好不容易才将季渊这超大号背部挂件给撕开,心中腹诽,可不魂魄纯澈嘛?纯得都纯没了。

萧瑾硬凑过来:“贺迟,你不说你有公务在身吗?如今此地事了,你可别耽搁了。”

萧瑾的声音分明近在咫尺,贺迟仿佛没听见。

他转脸问叶辞风:“两位贵姓?仙乡何处?”

面对贺迟意义不明的盘问,叶辞风有意隐去季渊神秘的身世,简单介绍了自己二人的来历。

一旁的萧瑾,见对话双方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更加火冒三丈:“贺慎之!我是犯了哪项天条,才这么不着你待见?”

叶辞风听清这年轻剑修的姓名,眼前一亮,抢上前问:“你姓贺?可知道贺北山?”

贺迟略略颔首:“我是他的九代世孙。”

“你家现下还有几房人在?”

叶辞风心情激荡,竟在此地碰上故人之后。

贺北山当年与他结交时,已是称雄一方的剑修,炼化一州的江水为剑,上善若水,交游天下。因为叶辞风在剑道造诣上另辟蹊径,贺北山不顾自己年长叶辞风两百岁,非要磕头拜他为师。

可那位嗜剑如命的剑修,好不容易偷师了几招叶辞风的独门剑术,却死在抗魔的路上。

他那柄以一洲水脉炼制而成的爱剑,也因杀伐过重,而被鲜血染透,损毁于一旦。

贺迟道:“贺家向来是一脉单传。”

叶辞风前世尘封的记忆,破开一道口子,流年往事如逝水般汩汩而来。他瞄着贺迟背负的光华沉敛的剑匣,里面所纳的血河剑,还是他亲手打造的,如今竟已历经了贺家八代人的手,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很忙吗?”

叶辞风望着眼前这位算他半个徒孙的青年,眼中的喜爱已不知不觉化作慈爱之色,“若是不忙,陪我们在这城里转转吧。”

萧瑾忍无可忍,气得脚底长弹簧,蹦起两丈高,抢白道:“他怎会不忙?心里要顾着苍生,肩上要担着道义,他是行走的照妖镜,正道的光,天道的老娘都没他忙——”

“恕在下孤陋寡闻,想请教一句,这个……天道的老娘,是何方神圣?”

叶辞风忍不住问道。

“叶兄过谦了。我就随口一说,你看这天底下的人,一旦命途不顺,失意之时,都得指着苍天,热情问候天道他老娘,”萧瑾鼓着腮帮子,“欸,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我是说——”

“去哪?”

结果萧瑾这一通牢骚终归是没倾吐完。

贺迟清冷的问询,骤然冻结了他的话头。

去哪?

萧瑾两眼发懵,神情茫然得几乎带了点恐慌,仿佛是硬拳头抡在了棉花上,仿佛本来已打定主意不撞塌南墙不回头,南墙却不声不响对他开了窗。

贺迟回应得如此干脆,以至于萧瑾这一腔陈年苦水,突然显得毫无意义,且不合时宜,以至于他如今的脸色,比隔壁街的染坊还丰富多彩。

叶辞风单纯是被他的反应逗乐了,笑望着五官打架的萧瑾,作壁上观,也不插话。

“现在想去哪里?”

贺迟清冷的目光,落到萧瑾身上。

萧瑾当即打了个机灵,脱口而出,“去你心里。”

“噗……”

好不容易将自己摘出来,在一旁看戏吃瓜的叶辞风,差点没绷住,捂嘴偷笑。

不知为何,这位大齐三皇子,分明心悦贺迟,却自见面开始就一直鼓捣着催人家离开,一面还花式告白,生怕人家不够恶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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