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番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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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暴雨初歇。

清晨,天方破亮。

手机铃声响了一遍，我便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飞快拿出昨晚准备好的衣服穿上,把自己收拾整齐之后，从医院里的保姆室里出来,缓缓地走到了隔壁的病房里。

我是秦家的一名老保姆，今年三十六岁,我十六岁那年来秦家，算一算，已经在秦家待了二十年了。

躺在病床上那个，就是我的老主顾，秦家的老家主,我要唤他一声秦老爷子。

老爷子现在生病了,病床旁边还站着个护士,正在观察老爷子的状态。

我跟这个护士已经认识了，这段时间我俩天天守着老爷子,她管老爷子的命，我管老爷子的衣食住行。

我是秦老爷子在乡下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远方亲戚，我父母去世之后,奶奶为了给我找个活路,让我去秦家当个保姆。

秦老爷子许是心善，又许是给我奶奶这个老亲戚一点薄面，又许是养我一张嘴也不为难,就把我给留下了。

这一留就是二十年，我也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个老姑娘，后来嫁了一个本地的司机，过的也挺顺遂，毕竟秦家是个豪门世家，对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也都很照顾，我结婚的时候，老爷子还送了八十八万的礼金呢。

话题扯远了。

我又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生病了，他膝下的那些孩子们也不来伺候，那些富人们总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忙，什么公司啊，什么会议啊，满世界的乱飞，而自家的老爷子却不管，全都交给了我这么一个外姓人来照顾，这放在我们村里可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想着，我有点替秦老爷子不值。

许是当初那八十八万礼金让我在我老公家里长了好大一次脸，所以我对秦老爷子那天的模样记忆深刻，总是忍不住拿秦老爷子当时的模样和现在的模样作对比。

我结婚那年，老爷子还是精神抖擞的，常年穿着一身唐装，虽然岁数不小了，但身上没有一丝病气，但现在，倒在病床上的这个老头子已经皮包骨了，一天的二十四小时里多数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有在短暂的几个小时里能清醒过来。

就像是现在。

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皮，我赶忙走过去，俯身在老爷子嘴边，听老爷子的动静。

“秦——秦——”

“老爷子，您是问大少吗？”我赶忙问了一句。

秦老爷子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我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做出来高兴地模样，跟秦老爷子说：“您等等，大少在路上了，马上就来了。”

秦老爷子这才放心下来，闭上了眼，但没睡觉，而是阖着眼睛等着。

我赶忙悄悄的出了医院里，拿出手机给大少爷打了个电话。

大少爷叫秦绝，这个“绝”字取自“惊艳绝伦”，外人都夸好，但我觉得不好，“绝”这个字儿在我们农村那是“绝户”的意思，没人会给自己的儿子这么起名的。

而且我总觉得，大少爷被这个“绝”字给害惨了。

大少爷六七岁的时候就没了爹娘，据说是高速公路上出车祸死掉的，尸体都烂成肉泥了，大概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大少爷打小就不太爱亲近人，脾气也很不好，阴晴不定的，好的时候吧温和有礼清俊贵气，不好的时候像个疯子一样。

外人都说大少爷是“虎父无犬子”，年纪轻轻就能撑住秦氏，但只有我这个打小就伺候大少爷的保姆才知道，大少爷才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呢，他幼年时曾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动肝火，把秦家的小少爷打的头破血流，要不是我当时阻止得快，我觉得大少爷都能打死小少爷，所以我打心底里怵大少爷。

话题又扯远了。

电话正好接通。

“喂？”大少爷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带着几丝倦怠：“怎么了？”

我估摸着，大少爷是在加班，应该是加了一夜班。

虽说大少爷本性不怎么纯良，但确实是个能人，而且也很熬得住，常年泡在公司里，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

“大少爷，老爷醒了，说想见您呢。”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压低了声音说道：“您看，您现在有没有空过来一趟？”

当然了，秦老爷子是不可能说出“我快死了我想见孙子快让他过来”这样的话的，秦绝也不可能天天守在老爷子的病床前，我这个保姆就成了其中的传话筒和润滑油，说什么前都要左右思量，在中间缓和秦老爷子和大少爷之间的关系。

兴许是隔了一个辈分，秦老爷子和大少爷之间并不亲近，平时大少爷也很少来看老爷子，老爷子也绝对不会主动说想大少爷来看他，不过，只有在我说“大少爷在路上了”的时候，老爷子才会放心的闭上眼等着。

“我知道了。”电话那头，大少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马上就到。”我松了口气，赶忙挂了电话，回身刚想去病房里面跟老爷子说一声呢，突然间听见病房里面传来一阵“滴滴滴”的急促的机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