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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男人点烟的动作一顿,而后缓缓将打火机抛在了一旁,“你想出国留学么?”
陈竹翻身抱住男人劲瘦的腰,懒懒地开口,“我又不会英语,出国做什么。”
“这样——”徐兰庭习惯性地揉揉陈竹微湿的发,“那,我陪你呢?”
陈竹仰头,借着昏暗的夜色望着男人的眉眼,“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徐兰庭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没。”
“你成绩也快下来了,”他说,“到时候再看看吧。”
陈竹松开徐兰庭,仰躺在枕上,望着头顶斑驳的天花板缓缓说:“哥哥,我不想出国。”
男人的手一顿,指节微微屈起,蹭了蹭陈竹带着余温的脸颊。
陈竹陷在一片温柔中,徐徐敞开了封闭多年的内心:“小时候有一回过年,我爸爸妈妈年三十都没有回家,我知道他们忙,可是过年别家都热热闹闹的,只有我们家,连热饭热菜都没有。”
“小可怜。”徐兰庭以为陈竹要跟他撒娇,诉说童年的委屈,可陈竹却笑着摇摇头。
“没有的。”陈竹眨眨眼,“我那时候太想他们,就趁爷爷跟对门伯伯下棋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
“那是我头一回见着他们工作时的样子。”陈竹仰头,枕在了徐兰庭身上,“你知道吗...我妈,一个连鸡鸭都不敢捉的女人,跟我爸,一个刚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他们俩,一个扛着水泥,一个拿着钉耙,领着一群人在泥巴地里挖路。”
陈竹说着,似乎想起什么,笑了,“那时候我都走到他们跟前了,他们才认出我。”
一时间,徐兰庭不知该如何开口,他隐隐预料到了陈竹接下来要说的话。
“刚开始,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宁愿丢下我,也要成天在泥巴地里费工夫。”陈竹渐渐收敛了笑容,说,“后来,当我从山里转学去京城,车子开上那条盘山路时,我心里就明白了。”
陈竹仰头看着徐兰庭,眼神坚定,“或许刚开始,有些东西是爷爷强加在我肩上的,可现在我长大了,我能明白他们的坚持和信仰,因为——”
陈竹缓缓说:“那也是我的坚持和信仰。”
少年眼底似有星点火花,炽热而澎湃。
徐兰庭:“所以,你想成为叔叔阿姨那样的人?”
“嗯。”陈竹握着徐兰庭的手,又有些忐忑,“哥哥,你说,我能做到么?”
徐兰庭罕见地没有出声,他沉默着,俯身在陈竹额上落下一个吻。
***
在徐兰庭的精心安排下,陈文国从手术完后便开始了康复治疗。
常年奔波劳动的缘故,陈文国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加上他个性要强,往往都是强撑着做完整套康复训练,才停下来休息。
一个月不到,陈文国便能勉强坐起来一会儿。
“填志愿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哪怕是坐在病床上,面上还带着憔悴的病色,陈文国在陈竹跟前也依旧是那个严厉的长辈。
陈竹低着头削苹果,他的手很稳,苹果皮长长地拖到了地上。
“保送名额下来了,我应该会去。”陈竹一边动作着,一边说,“不过,如果科大也招我的话,我会去。”
老人不动声色地压下了眼角眉梢的喜色,咳了咳,坐直了些,依旧板着脸,“还算有出息。”
陈竹对陈文国的一言一行了然于胸,他笑笑,“爷爷,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学校转一圈。”
“学校有什么好看的。”陈文国这样说着,手指却轻快地一下下拍在床上。
陈竹抿着笑意,继续低头削苹果。
“对了,这次手术费了不少钱,你那些钱都是从哪里存出来的?”
啪嗒一声,果皮忽地断开,陈竹手中的小刀一错,险些将手指划伤。
徐兰庭那套荒诞说辞骗骗姑姑姑父都勉强,但是陈文国常年在基层工作,怎么可能会相信?
“我...”陈竹舔舔嘴唇,“贷款...”
果然,陈文国眼中的笑意消失无踪,他沉下声,问陈竹:“哪个银行贷给你一个穷学生的?”
陈竹背上起了一层冷汗,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爱意纠缠,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在陈文国跟前泄露半分。
陈文国的目光似箭一般刺在陈竹脊背上,“你去借了高利贷?”
“没有。”陈竹急急否认,慌乱中,手里的小刀不慎滑落,瞬即在胳膊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血珠徐徐滴落,陈竹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文国见状,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用自己的衣袖去堵陈竹胳膊上的伤口。
“这么大个人,削个水果都能给自己闹出点儿颜色!”陈文国一边数落着陈竹,一边费力地去够床头的纸巾。
“爷爷,对不起。”陈竹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
陈文国一面用纸巾给陈竹擦伤口,一面叹气,“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自己心里有底。”老人叹息的声音似一把尖刀,直直刺在陈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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