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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公主必然是要去建业的。
就如陆昀告诉罗令妤的那样,已知的,总比未知的可控。
但在南阳这边做好准备送北国使臣去往建业之前,北国公主刺探南国军务的事,还需要解决;而恰趁着魏将军处置此事的这段时间,陆昀给陈王写了信,要陈王想法子往太初宫送几个美人——在北国公主入宫前,先让陛下尝尝鲜。都是年轻漂亮食人皮骨的女郎,有美色在前,北国公主即便和亲入宫,在陛下面前的脸面,大约也远不如陆二郎梦中那样了。
南国陛下求仙访道,断绝女色。然他但凡要声色犬马,南国的美人也不少。
陈王刘俶讶然为何要这样做,他可从不插手他父皇的后宫事务。仅仅凭着几封书信,许多话都说不明白。刘俶完全凭着对自己这位好友的了解和信任在办事。刘俶思量着如何寻借口给自己添几个年轻的“母妃”时,还按照陆昀的要求,将朝廷可派遣的军队人数、国库预留的粮草数量报了过去。
当陆三郎和陈王联络的时候,他也没忘了自己的傻二哥,陆二郎陆显。
陆二郎惶惶不可终日,既担心自己的信没有被罗表妹和三弟看到,又不安于陆三郎不信自己的梦。这位气?质温雅的士族郎君已经能在各位菩萨大士的沉香中安抚自己的情绪,只有在收到自己三弟的信时被梦所扰,再?次糊涂。
信件相通总是不如面对面说话方便,大约知道自己二哥的不够清醒,陆三郎陆昀的信中,并未反复让陆二郎确认他的梦真假。陆三郎只言简意赅,提了四个问题,要求二哥如实如答——
第一,陆二郎的梦从何时开始做起,之前可否有征兆,身边发生过什么?异常事;
第二,陆二郎第一次做梦,梦中的具体事件,从何时梦到何时;
第三,梦的时间线是一直向前,还是会反复,是否会让陆二郎分不清楚梦的是哪个时期;
第四,陆二郎梦到的陆昀会万箭穿心死的那个梦,具体的时间是否能看清,若是看不清,南阳那场大战的时间是否有标识。
……林林总总四个问题,竟是无一提起所谓的“北国公主”,陆二郎也不知该做何感。
然陆三郎这样清晰的思路,让陆显受到鼓舞:他便知,三弟的格局要胜于自己。若非自己怕梦境有变,若非自己一开始都不信自己的梦,若非怕陆三郎不信自己而是把自己当疯子……他早该和三弟商量此事的。
但哪怕是现在,陆二郎也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将梦分享给弟弟妹妹的举措是否会遭来更大危险。
信中不方便说这些,陆二郎只好先回答弟弟的问题,绞尽脑汁,尽量详细地与陆三郎剖析自己的梦。遇到记不清楚的,例如南阳大战是何时,他便需要沉浸身心,参考梦中景致,多想上几日。
……
而陆昀将信送出后,便来帮魏将军魏琮审问北国公主。
北国公主有些烦,有些不舒服、不自在。刺探南国军务被发现,北国使臣团一夕之间被扣上“细作”之罪。这一次不说顺利去建业,南北两国会不会以此为借口重新开战都是问题。北国公主出行肩负使命,万万不愿夭折在此。
被魏将军派人看押在帐篷中,侍女被撤走,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哪里都去不成。北国公主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带走询问,使臣团的诸人不断地送礼、说好话、谈此事是意外。公主前几日还镇定?,后来见魏将军丝毫没有网开一面的架势,她才恐慌。
某日午后,魏琮再次来询问北国公主事情。魏琮身形魁梧似大山,眉眼间痞色杀气?甚重,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前,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在他面前被衬得羸弱不堪的公主。魏琮冷笑:“若非军武库早已转移,还不定?被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辈带走什么?东西。说吧,你?们皇帝派你这个公主来和亲,目的是什么??”
魏琮露齿而笑,银白的牙,血盆大口,吓得公主几乎闭气。只听这个将军阴测测的:“不说,就杀了你?!老子吃些军棍而已,你?可是要香消玉殒。你?要是说了,你?的仆从就能回来了,说不定?你?还能去得了建业。公主……想好了再?说。”
又是威胁逼迫,又是利诱招揽。
若是寻常女郎,就要被这个黑面煞星吓哭了。
北国公主白着脸,至今,她已不敢相信魏琮喜欢自己这样的事,她在魏琮跟前毫无脸面。所有的事,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因为……北国公主涨红着脸,肩膀颤抖地站起来,她脱口而出:“我是被骗的!都是罗令妤,都是陆三郎那个表妹骗我!她嫉妒我和陆三郎好,她陷害我,她故意接近我,给我挖坑……”
北国公主眼睛赤红,说起“罗令妤”时面颊肌肉抖一下,神情近乎扭曲。事到如今,她哪里不知自己是被罗令妤无害的外表骗了?
魏琮眉心一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沉眉不语,等着听北国公主说什么?。如果这个公主说的没错,那罗令妤便有泄露军机的嫌疑。魏琮心愈发沉下,罗令妤一个女子如何泄露军机?她怎么可能知道军武库之类的秘密?莫非是陆三郎告诉她的?陆三郎随便将这种事告诉一个女子,那是他一人的缘故,还是整个庞大世家都背叛南国……阴谋重重,让魏琮面色极为严肃。
而眼看有希望,北国公主眸心一暗,立即泪水盈盈,诉说起“罗令妤”的心机深重时,便更加言辞激烈。
她这说到罗令妤骗她去军武库附近骑马、将军武库指给她看时,帐篷帘子一掀,一把清玉相撞般好听的男声慢悠悠地从后传来:“这是不可能的,我表妹只是一个弱女子,且才来南阳不过半月。半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可能知道军武库在哪里?”
回头一看,见是面如冠玉、声如磬竹的陆三郎陆昀。
魏琮眼神闪烁一下,北国公主沉了脸。
如罗令妤自己与陆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从未明确与北国公主说过什么?、保证过什么?。似是而非的话,不足以定?罗令妤的罪。何况还有陆昀在。步入帐篷的陆昀与魏将军对视一眼,这位将军沉默着,似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但在一个敌国公主面前,魏将军自不会开口驳己方参军的面子。
陆三郎得以俯眼,静静望着公主:“公主刺探军机之事,乃是自发。是多少个诱因都洗脱不了的。”
陆昀余光看向?魏将军,似笑了一下:“重点不要弄错才是。”
魏琮脸当即黑了,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北国公主牵着走了。魏将军忍耐着没当场拍案而吼,就见陆三郎走过来,撩袍入座。擅长问话的陆参军来了,魏将军专心充当背景空气?,不再?开口。看陆三郎抬起他那张小白脸,眉头轻轻扬了一下。分明是雅致隽永的扬眉动作,却让北国公主不安地躲开眼神。而陆昀慢悠悠道:“其实这件事分外明显,两国交战,本就是敌人,问也不必问。只是公主一方既然抱着某种目的来和亲,却眼看要折在第一站,即使我们不杀公主,放公主回北国。回去后,怕也是个死吧?”
北国公主唇颤抖,脸色更僵了。半晌,她冷冷地抬眼,盯着陆昀。此时已见识到陆三郎的冷漠无情,知道对方不会饶了自己,公主只梗着气?:“你?待如何?”
陆昀轻声:“其实,我们除了将使臣团送回去这条路,还可以装作不知此事,只提防着公主,却让你?们平安入建业,让你们和我们的陛下谈。”
北国公主:“真的?!”
然后警惕:“你?这么?做,莫非有什么?阴谋?”
陆昀勾唇一笑,眼中光华潋滟,打破周身的冰霜覆雪气质后,他笑起来,几多勾人,惹得北国公主警惕的心神失神般地恍惚、软化。良久才听清陆昀说了什么?——“只要公主给个大概方向,你?们的大军,埋伏在哪个方向。”
旁听的魏琮眉心猛跳,厉目看向?陆昀。
北国公主:“……!”
她喘息声一下子加剧,浑身肌肉紧绷。她在陆昀的深目凝视下,开口说话时,声音沙哑:“……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昀笑了笑:“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是问你们的大军这时在哪里。南北两国交界范围这么?广,我只是想问个大概方向而已。即使你?不说,既然我已经有此猜测,我事后也会查,左右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也仅是帮我缩短下时间,并不算泄露军机。”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会影响南阳那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他们是否会做好准备。在陆二郎梦中,显然这几日时间没算好,南阳没做好准备。陆三郎敏锐地从陆二郎那情情爱爱的故事中抽出了这个漏洞。他一方面写信让陆二郎回忆大战时间,一方面又从北国公主这里入手,要提前时间。
盖是阳谋。
陆昀诱惑道:“你?只要说个大概方向,明日我就送你?去建业。”
他高?鼻明目,气?质端正明朗,清风朗月般。而在这样清明俊美的皮相下,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引.诱之味。如盛开于山巅的罂粟,浓烈无比,惹人采撷、犯罪,沉溺于他的谎言中。
至少北国公主被陆昀这样看着,心口颤抖着,模糊地产生一种感觉:他这样看着我,他心里是爱我的吧……定是罗令妤妖言惑众,才让他对我不假辞色。可他看我的眼神这样,他心里有我……我、我……
即将嫁给行将朽木的老头子,心里却谁不爱俏郎君?还是天下知名的名士。
北国公主垂下了眼皮,轻声:“你?不怕我说的答案,是骗你?的?”
陆昀:“公主谁也骗不了。”
这番话后,到底是他的心狠,还是他对公主的柔情,就要北国公主自己体会了。而北国公主茫然间,也不知道陆三郎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许久,公主还是颤抖着跪下,说了几个字。
陆昀眸子一缩,立即让军士进来,吩咐人去查探。
魏琮深深看着陆昀:……这个妖孽啊!
就坐着说几句话的功夫,连动都没动,就让那公主沉迷于他美色,被他勾搭着走了。
这人要是真喜欢一个人,去引诱那人,天下没有女郎抵抗得了陆三郎的风华神.韵吧?
那罗女郎……能和陆昀这样的画皮妖谈情说爱、眼看着就要婚嫁的罗女郎,想来也不是简单人物。
……怕了怕了,你?们这对男女自己勾搭着玩吧,我老魏不掺和你?们之间的情爱,不想着勾引谁出墙了。反正我也勾引不起。
……
魏将军心酸无奈,忌惮陆昀;北国使臣团听说南阳这边放他们一马,次日送他们去建业,松了口气。虽疑惑这样的事怎么能轻易解决,使臣团的人问话公主,公主寒着脸,推脱身体不适谁也不见。因并不觉得一个送去和亲的小女子能闹出什么?事,问话不了了之。怕夜长梦多,双方都巴不得北国使臣团赶紧离开南阳,第二日,出行车马就备下了。
南阳诸人眺望这支目的不纯的使臣团前往建业,等着来自建业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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