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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蓦地在寂静的夏夜中响起,惊得靠在副驾驶座上用外套盖住脸在假寐的马副队长蹭地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弧度太大,脑门一不小心磕到了车顶,撞得他本来有点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副队,是你的手机响了,好像放在衣服口袋里。”坐在驾驶座上的小冯提醒他。

马副队长甩了甩头,拿着衣服推开了车门,对小冯说:“你睡一会儿,下半夜我来守。”

关上车门,他一边往人行道上走去,一边掏出了手机,接通电话,里面马上传来了老于兴奋的大嗓门:“老马,刘大海那小子招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马副队长打哈欠的姿势一顿,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他把他的同伙,还有?走私回来的毒、品流通渠道也?全招了。这小子为了立功减刑,招得很彻底啊。”老于高兴地说,“徐平安的下落他也?供了出来。事发当?天,徐平安老家有个长辈去世了,徐平安带了个小弟回去参加葬礼了,后来可能是察觉到这边出了意外,他就一直躲着,没有再出现过。巧的是,我在地图上查了徐安平的老家,正好是在滇省北部,估计你们明天就能到他老家那片区域了。”

马副队长残留的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原本漫不经心踢着路边石子的脚蹭地一下立直,身板也不自觉地打得直直的:“把他老家的地址发给我,再在系统里查一查他有?没有犯罪记录,亲属有?没有犯罪记录。”

“查过了,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亲属。”老于的笑声在黑夜中格外瘆人。

如果?是外行可能听不懂他的意思,但马副队长是一名经验老道的刑警,马上反应过来:“他有?两个以上的身份证,那徐安平应该不是他的本名!”

以前国内的户籍政策管得并不是很严,而?且都是纸质档案记载,小地方找点关系,走走人情,很容易就能弄到一个新的身份证。这跟假证不同的是在系统内也?能查到,而?且这个身份证也?一样能上学、买房置业、结婚,相当于人在社会上额外多了一个身份。曾经公安部还清理过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注销了一批重复户口,但总有漏网之鱼。

而?徐安平显然就是这条漏网之鱼。那他身份证上的信息很可能就不是真实?的了,不过也?没关系,他估计就在他老家那一片,到时候丽娟和陈律师会带领他们找到徐安平的。

“好,我知道了。你那边把其他涉案人员先监控起来,未免打草惊蛇,让徐安平跑了,先暂时别实施抓捕行为或者你们把人抓起来,也?关严实?了,别把信息给泄露了出去。”马副队长说道。

老于很干脆地说:“据刘东海交代,毒、品的来源是徐安平搞定的,怎么流通,怎么避开警方的视线,也?都是徐安平教他们的。可以说,他进、入这一行的领路人就是徐安平,我有?预感,这个徐安平是一条大鱼,抓住一个他顶十个刘东海。放心吧,我这边会配合你,暂时只派人暗中盯梢,等你那边把徐安平给抓住了,我这边再动手。”

“行,我知道了,天亮我就跟当?地警方联系,请求他们配合我们行动,你等我这边的消息吧。”说罢,马副队长挂断了电话,掏出一支烟,点燃站在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上抽起了烟。

过了一会儿,他把烟掐灭了,丢进了垃圾桶,吐了口气,转过身,看着斜对面一两百米远小旅馆那红色的不停闪烁的招牌。

今天晚上,沈容三人就住在那个几?十?块钱一晚上的小旅馆中。这种旅馆卫生什么的肯定不达标,脏乱差,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登记身份证。这也?是丽娟和陈律师为何会选择这个小旅馆落脚的原因。

这附近就这一家小旅馆,未免跟他们撞上,马副队长他们也没去住宾馆,一行六个大汉就蜷缩在车里将就睡了。前半夜是小冯守夜,后半夜是马副队长守夜。车子就停在小旅馆斜对边的马路边上,这边规划不是很合理,路边车子停得到处都是,他们的车藏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等到早上五点多,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容三人打着哈欠从小旅馆里出来了,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坐在小餐馆外面的桌子上吃早饭的马副队长见了,拿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把里面的粥给喝完了,然后站了起来说:“老板,要?带走的都打包好了吗?”

老板说:“好了,一共36块。”

马副队长把钱掏给了老板,然后拿着早餐跑回了车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大声说:“醒醒,都醒醒,目标出发了!”

小冯他们马上从睡梦中醒来,坐直了身,往前一瞅,正好看到陈律师的车子拐到街角,消失在视线中。小冯的双手下意识地握住了方向盘,忽然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怀里,旁边马副队长已经下了车,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换个位置,我来开,你跟他们一起吃早餐。”马副队长把小冯拉了出来。

小冯抱着早餐袋嬉皮笑脸地说:“谢谢副队。”

马副队长发动了车子,小冯三下五除二把早餐解决了,打开了仪器,盯着定位器移动的方向,远远地跟着。因为沈容身上,美钞中间都有定位器,他们并没有跟太紧,隔了个几百米,远远地吊在陈律师他们的后面,也?不用担心会把人给跟丢了。

车子一路向南,开了六七个小时,在中午的时候陈律师的车子终于停在了一个小镇上。

沈容的视线穿过车窗,打量着小镇。这个镇子非常小,就南北两条街相交贯穿而?过,街道并不算长,大约就三四百米,路面有两个车道那么宽,街道两旁矗立着两三层的楼房,一楼是铺子,二楼、三楼是住宅。店铺都是小饭馆、服装店、小卖部、水果摊之类的,还有?几?个茶馆。

小镇上的茶馆跟城里完全不同,就几十?平方米大的地方,地面是水泥地面,摆着几?张麻将桌子或者木桌,男女老少就围着桌子一坐就是半天。这里的茶馆本质不是喝茶,而?是为了打牌,地方小,桌子之间也离得极近,两桌客人相背对的椅子间也就够一个人通过。噼里啪啦的麻将碰撞声,还有?说话声从里面飘来,连街道上都能听到,充满了烟火气。

但陈律师显然欣赏不了这个,他坐在车子里扫了外面简陋的街道一眼,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只蚊子。

他和丽娟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因为他们能到这儿全赖无所不能的导航带路,期间陈律师还抱怨过好几次这边的路太难走了,坑坑洼洼,非常颠簸,最难走的那一段山路,差点把他们早上吃的东西都给颠出来了。

沈容收回了目光,咬住下唇,怯怯地拉了一下丽娟的袖子,小声说:“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先下去吧。”丽娟推开了门,视线却一直黏在沈容身上。

这一天一夜,沈容几乎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

沈容装作没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推开另一边的车门,下了车。

路上灰尘满天,刚站到地上,一阵热风吹过,扬起大片的灰尘,丽娟白色的凉鞋上就蒙了一层灰。她抬起手背挡在鼻端,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徐哥怎么会挑这地啊!”

陈律师靠在车上,打开手机后盖,换了一张手机,然后重新开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沈容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想,难怪马副队长他们一直在监听陈律师他们的手机,也?一无所获呢,原来他一直用另外一张没人知道的手机号跟徐平安联系。

她垂下眼帘,柔顺地站在那儿不吭声,尽责地扮演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背景布。

过了几?秒,电话通了,陈律师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我们到了,就在回龙镇的大街上,一个叫阿来茶馆的外面。对的,车子就停在那儿,你快点,这地方好热。行,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嗯,就对面的梦姐饭店。”

利索地挂断了电话,他对沈容和丽娟说:“走吧,先去吃点饭,待会儿有人来接我们!”

说着,他把车锁上,大步走进梦姐饭店,冲店里的老板娘喊道:“来两个你们这边拿手的菜,少放点辣椒。”

丽娟和沈容坐到他对面。小饭馆的桌子油腻腻的,沈容拿出一张卫生纸,默默地擦了起来。

等了几?分钟,他们的菜还没上来,外面忽然走进来两个高个男人,进门口,往左手边的凳子上一坐,大声嚷道:“老板,来两个比较快的荤菜,饿死了。”

这人的嗓门很大,非常粗狂,不过跟沈容他们一样说的是普通话,而?不是本地方言。惹得陈律师和丽娟偷偷看了他们好几?眼,这两个男人似乎毫无所觉,坐在那儿,抄起桌上的玻璃杯,猛灌了好几杯粗糙的茶水,似乎这才把心头的火气消了一些,怒骂道:“这群娘希匹的,欺负老子不懂啊,没人要?的茶梗还当?上等的好茶卖给老子,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欺人大甚,真想弄死他丫的!”

另一人说:“消消气,这不没上当?吗?算了,咱们俩势单力薄的,当?地人都抱团,咱们跟他们起冲突实?属不智,反正也没什么实?际的损失,就当长长经验,忍忍吧!”

先前那人没说话,只是又倒了几?杯水闷闷地喝了起来。

听到两人的议论,再看他们粗鲁的说话行事风格,陈律师观察了一会儿放松了警惕。不过是两个外地来的茶商罢了,成不了气候。

等了一会儿,很快老板娘就把菜端上来了。他们三个快吃完饭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轰的一声,然后一辆摩托车飙了过来,猛地一踩刹车,拉风地停在了饭馆门口,接着一个穿着短袖花衬衣,理着公鸡头的年轻男子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大步走进饭馆,视线直接落到沈容他们这一桌,高兴地说:“老陈,丽娟姐,你们来了!”

见到他,陈律师马上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握起拳头捶了一下来人的胸,哼道:“还是你小子运气好,跟着徐哥避开了这一劫,我和你丽娟姐可是整日都提心吊胆的,觉都睡不好。”

“这不苦尽甘来了吗?”碍于旁人在场,这个男人没说得太明白。

不过丽娟和陈律师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他们已经离开几?百公里了,等见到徐哥,他就会安排他们出境,再弄个假身份,从东南亚转道去欧美国家,改头换面,以后谁还认得出他们?过几?年若是在国外呆腻了,想回来,用华侨的身份再回来就是。只要不去D市,没几个人能认识他们。

男子扫了三人一眼,问道:“都吃好了吧?吃好了就跟我走,徐哥还等着呢,晚上给你们接风洗尘,让你们尝尝咱们本地的特产。”

丽娟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跟着站了起来:“走吧,黑子你带路,挑好走一点的路,颠得我难受。”

“好嘞。”等出了门,站在空旷的大街上,黑子瞥了沈容一眼,问道,“这是?”

丽娟挽着沈容的手,朝他眨了眨眼,亲昵地说:“这是邱哥的老婆,咱们自己人。”

黑子顿时明白了,冲沈容爽朗一笑,很是热情地喊道:“邱嫂好,初次见面,我是黑子。”

沈容两只手不安地放在小腹处扭成了麻花,怯生生地瞥了黑子一眼,小声说:“黑子,你好。”

“行了,都认识了,走吧,黑子,你在前面带路。”陈律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子也?拿起钥匙,发动了自己的摩托车,先将车子骑了出去,在前面带路。

饭店里两个便衣看着车子从街道上开走,扬起大片的灰尘,两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对老板娘说:“结账。”

付了钱,两人走出去,街上已经看不到摩托车和汽车的影子。两人往车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往那边开出去两三百米远就是农田了,也?就是说那个黑子把沈容他们三人带去了乡下。

他们这种外乡人,不识路,也?不会方言,走在路上,都会惹得这些本地人多看几?眼,要?是追上去,很容易被发现。

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说:“走吧,回去把这情况告诉副队。”

因为车子的牌照是D市的,跟陈律师的牌照开头是一样的,这样两辆车在小镇上遇到的几?率太大了,陈律师和丽娟一看恐怕就会怀疑。所以马副队长没有?把车子开到镇上,而?是停了镇外的一条小路上,只派了面生的他们俩进镇上打听消息。

两个便衣回来后,把镇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副队,他们现在应该是去找徐安平了,可惜去的是乡下,咱们都是外乡人,太打眼了,不方便跟过去。”

小冯听了这情况,捏着下巴说:“副队,徐安平已经出现了,是不是可以实?施抓捕计划了?”

马副队长盯着电子屏幕上不停移动的两个小点,头也不抬:“慌什么,耐心地等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徐安平这边人不少,就咱们几?个,很容易有?漏网之鱼,我已经跟霖县公安局沟通好了,他们答应派人过来协助我们,天黑之前,人应该就会到了。今天晚上有?任务,大家分两组,轮流休息一会儿,晚上不一定有?睡觉的时间,到时候谁精神不好给我掉链子,回头就给我滚出支队!”

“是。”余下五人有条不紊地分工起来,三人睡觉,另外两人分别戴着耳机监听沈容他们那边的动静,一边盯着屏幕上的两个点。

过了一会儿小冯惊喜地说:“副队,他们停下来了,不走了,这应该就是徐安平的老巢了。”

马副队长精神一振,刚掏出来的烟丢到了一边,伸过头,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飞快地说:“跟地图比对一下,确定这个地方的具体地名,我跟霖县公安局那边联系,查一下,上周这个村子有?谁过世,办了葬礼,跟着这条线索,就能查到徐安平的另一个身份了。”

小冯眼睛一亮,十?指翻飞,兴奋地说:“是。”

把村子的名称发过去后,过了一个多小时,霖县公安局那边就查到了徐安平的真实?身份。

徐安平,在霖县公安局的户籍上,还有?一个名字,叫徐东平。他家家学渊源,其父就是贩、毒的,经常溜到东南亚那边去,走私毒、品回来牟取暴利。八年前事情败露,被警方追缉,因其持有?枪械,拒不逮捕,在交火的过程中,被警方击毙,当?场身亡。

三十?岁,本来已经订了亲,准备两个月后就结婚的徐东平也跟着消失了。

霖县警方查到,这次徐东平之所以回来,是为了参加他外公的葬礼。他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后来父亲死得也?不光彩,叔叔伯伯之类的亲眷也不大愿意提起。他跟这些长辈也?渐渐疏远,就跟母家那边的直系长辈还有?联络。

马副队长看着资料上,徐东平的年龄。他父亲死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岁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长期与父亲相依为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真的不知道徐父做过什么吗?

不可能!从刘大海的供词中就可以发现,他对走私贩卖毒、品,寻找下游销售渠道,避开警方的盘查都非常有经验。这可不是光耳闻目染就能成的。

马副队长怀疑,徐东平很可能是徐父这个案子的漏网之鱼。霖县那边的警局也?想到了这一点,决定再查一遍当?时徐父案的资料,并派了熟悉当?地地形的警察过来协助他们。

***

陈律师跟着黑子的摩托车,从镇上出发,开出去约莫四五公里远后,车子停在了一个花红柳绿的村子前,村子外面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几?个男孩光着膀子,在水里摸鱼。

跳下车,陈律师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小山村背后是一座几百米高的大山,山上很多乱石头和杂草,抬头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有?山有水,说是山清水秀也?不为过,就是穷了一点,村子里很多都是低矮的黑瓦房,几?十?户人家,只有两户是刷得白白的两层楼房。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陈律师有?点不习惯,拎着黑色的包,下了车,开口就问:“徐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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