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神降之日（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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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凡人之躯,直面对上一个曾经问鼎天道的无面人,对现在的玄谷来说,不啻于一场噩梦。

尤其是现在无情岛上的空间完全掌控在这个天道裁决者手中,对方占尽天时地利,已经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形了。

一直待在这个空间里,他们必死无疑。玄谷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一个困顿的死局。

如果她此刻不是一个孱弱的凡人，即使只有半神之躯，对上这个无面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她厌恶这种弱小无力,任人宰割的感觉，所以，她那么那么努力地修炼，就是想要重新变得强大,将命运握回自己手中。

但是现在,这个天道裁决者的出现，很有可能会让她先前的一切努力和挣扎，在瞬息之间化为泡影。

玄谷有些愤怒。

就因为他们自诩为天道,所以便能随意裁决她的生死么？

好一个天道裁决者。若这一次她有幸存活不死,他日必亲手劈了这破烂天道，灭了这群裁决者。

怒气郁结于胸中，玄谷心中意壑难平，对面前的人,渐起了浓盛的杀心。她从芥子须弥袋中祭出一条全新的仙舟，这条仙舟不同于之前为隐藏身份一路驾驶的那条破败寒酸的仙舟，而是扶鸾从宝库之中挑选出来，上面孤阳以丹砂亲手刻画了最顶级的防御阵法，即使是神族的一击之下，都可保证仙舟中的人全身而退的一件法器。

若是寻常时刻，这样的一条仙舟，世间顶尖的修道者都要垂涎，可在天道裁决者眼中，这样的法器，着实不太够看，但这已经是玄谷以凡人身躯能力操控驱使的极限。

脚尖轻点，玄谷旋身落在那条仙舟之上，松开了紧扣白尧的手，轻轻一推之前，轻声在他耳边道：“我挡一挡，你寻时机，把这条仙舟中央那颗灵石捏碎。”

白尧站在船舱甲板之上，见那道绯红流光已经凝在玄谷手中，化作一枝妖异桃花，杀气猎猎。透过那稠艳如血的花朵，白尧看着那人比桃花更灼眼三分的明丽面容。

恍惚之间，白尧觉得眼前所见，如同前世见过一般熟悉。

他来不及多想，只能下意识给出反应，上前一把扯住了玄谷的衣袖，定定道：“别出去，我们一起走！”只有他自己知道，拽着玄谷的那只手，抖得不像样子。那双从来淡漠清明的眼睛里，此刻却带上了浓重的恐慌和哀戚。

白尧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怕什么——而面前的情境，给了他一种似乎曾经已经发生过一次的错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不拦着她，很有可能这便是一场永诀。

但是玄谷却拂开了他的手。

她好像勾唇笑了一笑，却又好像还是那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子，转头冯虚御风，飞上云霄，直面借了青莲躯壳的那个天道裁决者。

“青莲”的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僵硬笑容，好像操控这具身躯的那个无面人还没有学会怎样微笑，他张口道：“谷神好魄力。”这一句不知是夸赞玄谷，还是讥讽她不自量力。

玄谷手腕轻抖，几瓣飞花扬洒落在她的衣袍袖口，又旋绕而下，最终消弭于空中。垂下长睫，玄谷脸上不动声色，看起来比修无情道的青莲祖师还要无情无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死的时候，才更知道我的魄力。”

那无面人像是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因为刻意而显得十分僵硬尴尬，听得人极度不适。

“以你现在的实力，凡境四品巅峰，妄想杀掉一任天道？”笑够了，“青莲”才收敛起夸张做作的表情，冰冷地定下断言，“痴人说梦。”

横眼过去，手中花枝妩媚招摇，玄谷只淡漠道：“试试看。”

像是被玄谷的冷漠倨傲彻底惹怒，那天道裁决者再无法沉得住气，先动了手。也不见他何种动作，可玄谷周身的气压徒然一低，空气重若千钧，齐齐向玄谷挤压过来。

手上红光一闪，夭若已经为玄谷撑起了一道护盾，挡住了来自外面空间的压力。玄谷手持夭若，凌空一踏，顷刻间掠到“青莲”面前，斜手一挥，霎时花雨如刀，瓣瓣落英猩红似血，斩向“青莲”身躯。

在天道裁决者的操纵之下，“青莲”身体略略一晃，身形便如同水中倒影，即便花瓣锋锐，也如同投石入水，只激起几丝淡淡的涟漪罢了。

一剑未能斩中，玄谷忙去回护自己的身后，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噗”一声刀刃入肉，结结实实刺中了玄谷后背。殷殷鲜血顿时流出来，将玄谷身后的雪色披风染透。

那人声音就在身后，啧啧了一声，不尽讽刺：“肉身凡胎，还真是脆弱不堪，瞧，轻易就刺穿了。”

他离玄谷那般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玄谷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瞬间佝偻起来的脊背，她疼得都开始发抖——

可即便如此，在此种情境之下，玄谷依旧做了一件让这天道裁决者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事。

她突然反身一手抓住了“青莲”的胳膊，将另一手中的夭若捅了出去。

眼角的余光向下瞥去，那绯红的桃花枝上，一闪而逝的墨色流光，让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无面人躲闪不及，生生受了玄谷这一击。

夭若直透过青莲的身体，斩在无面人的神魂之上，而后附着在夭若身上的墨华，以魔灵天赋，将他的一块神魂生生撕下来，囫囵吞咽了下去。

无面人毫无防备被玄谷阴了这么一下，惊怒交加，抬手往玄谷胸口拍去，掌上携裹雷霆之力，便要立地击杀了她。

可他的掌还没递到玄谷面前，忽见一直垂敛眉目的玄谷飞速后退躲过这一击，抬眼看了过来。

那一双盛尽星辉的眸子里，此刻猩红遍布，如同沸血。

万年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天道裁决者，那一瞬间，头皮都好像炸裂开来，心如擂鼓难歇。

“你——\"他看着玄谷那双猩红的眼睛，又十分忌惮地看向她缠绕着丝缕黑色魔气的手臂，那些黑色魔气舒卷出一朵朵墨莲的形状，方才撕咬下他的一片神魂大补了一场，气焰十分张狂。

“这就是天道的力量么？只有这么一点点，竟然比得过我吸收过所有的魂灵鲜血……”附在玄谷身上的墨华讶然感叹，刚尝到了甜头，此刻又蠢蠢欲动，看起来想把面前的这个人生吞了似的。

玄谷伸手抚了抚手臂上躁动不已的魔气，好像在安抚着一只穷凶极恶的野兽。此刻她白衣染血，全身笼罩在一层汹涌的黑色魔气之中，乌发迎风飞舞，双目赤红，比九幽的魔尊还要邪性十分。

“你竟然不惜以身堕魔，与这妖物融合……”青莲背后的无面人冷哼了一声，“自寻死路！”

玄谷咧唇一笑，语调森然：“我死之前，杀了你，足够了。”

“好狂妄的口气！”一把天剑凝在“青莲”手中，其上天罚雷霆滚滚，与玄谷那柄夔兽骨玉剑颇有些相似。

原先还想一展拳脚，“吃掉”这个天道裁决者的墨华，在看到那一把天罚之剑后，立刻有些怂。他本能地畏惧那无上的天罚威严。而以妖灵契约将墨华以瞬移之术抓来，辅以堕魔禁术与自己融合的玄谷，感受到了墨华想要从她身体里挣脱出来的退意，便将妖灵契约的约束力量减弱松动了一些，让堕魔禁术一时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