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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还未落,他便已经就着她喝过的地方饮下了那杯酒。四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大小小的酒宴,谢云诀一向不喜参加也就罢了。即便是来了,也不会喝酒。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还是夫妻俩共用一个酒杯!
尤其是方才说闲话的那些个千金小姐,心里都暗自酸溜溜地嘀咕,不是说迫于无奈娶的她么?怎么如今如此回护她?
三杯酒喝完,谢云诀正要落座。长公主忽然对众人道:“我一直以为谢大人不喝酒呢,没想到酒量还不错。听说成婚当日,谢大人都早早就入了洞房,都没和大家喝上几杯。不如今日趁此机会,一起补齐了?”
长公主向来是一呼百应,几位皇子立刻顺了姑姑的意,接二连三地向谢云诀敬酒。
沐沉夕偷眼瞧了瞧长公主,四目相对,长公主剜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护短。
沐沉夕偷偷抱着拳拱手求饶,长公主翻了个白眼,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
酒宴上气氛活络开来,不少人来凑这个热闹。沐沉夕虽然上次领教了一下谢云诀的酒量,但还是不想他这么喝下去。
于是在太子殿下第三次起身敬酒之时,她终于按捺不住:“太子殿下,你敬酒的次数是不是太过频繁了些?”
裴君越摆手道:“谢太傅教了我许多修身齐家治国之道,师恩重如山,几杯酒算什么?”
“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能喝,不如我们换种喝法?”沐沉夕指了指面前的碗,“小酒杯喝得不痛快,我和你用碗喝!”
裴君越顿时面露惧色,沐沉夕那个酒量他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在雍关,不打仗的时候两人拼酒。好几次他都差点喝死过去,她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怎么,输怕了?”沐沉夕挑眉。
一旁长公主解围道:“夕儿,身为女子怎可如此不顾形象与人拼酒,有辱斯文。”
“那在座诸位一轮一轮灌我夫君酒,也算不得光明正大。谁若是真想喝,我奉陪。”
角落里凌彦揉了揉眉心,回想起以前和沐沉夕一起喝酒的日子。谁不是第二天头疼欲裂,只能趴着看到她轻快地哼着小曲儿路过窗前。
“好了好了,虽说是酒宴,可贪杯也不好。”长公主笑道,“今日还准备了些歌舞助兴,别忙着喝酒了。”
众人这才偃旗息鼓,裴君越撇了撇嘴,沐沉夕这护短的架势跟以前一模一样。明明离开长安之后她还说自己放下了。
沐沉夕还有些意犹未尽,忽然听谢云诀道:“沉夕,张嘴。”
她下意识就张开了嘴,一块肉进了嘴里,她嚼了嚼,味道不错。于是冲他笑道:“好吃。”
“好吃就多吃菜,少喝酒。”他又夹了些菜放在她碗里,新上来的鱼还细心地挑去了刺。
沐沉夕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注意到风裳已经离开,王羽勉也不在此处了。
盘算了一下时间,歌舞结束,众人已经纷纷离席,三五成群不再拘束。长公主恰巧起身,于是沐沉夕对谢云诀道:“云郎,我去与长公主叙叙旧。”
“我陪你一起。”
“好。”
两人起身一同走向长公主,恰巧一些世家千金也围了上来。长公主顺势捉住了沐沉夕的手拉到身边,又对其他人道:“酒喝多了有些晕,不如随我一同走走。我这府里新运来一座假山,你们随我去瞧瞧。”
于是一行人便随长公主离开了酒宴。
长公主拉过沐沉夕,附耳道:“夕儿,你告诉孤,成婚以后是不是受委屈了?”
沐沉夕瞧了她一眼,眼眶刹那红了,她摇了摇头:“没有。”
“还说没有,那个贱婢都已经来孤的府上了,如此猖狂!”
沐沉夕叹了口气:“男人多纳妾绵延香火也是寻常,这世上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戏文里骗人的。”
长公主听她说这话,心都揪了起来。她以前何曾有过如此丧气的言论?她气不过,又瞪了谢云诀一眼。
谢云诀正思忖着沐沉夕带风裳来的用意,平白就被瞪了一眼,一脸无奈。
“你呀,就是什么都不懂,才这样傻乎乎的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夫君的心自然要自己抓住,耍些小手段也是可以的。”
长公主思忖了许久,沐沉夕成婚得太急,她母亲又故去。她虽然以前看起来是个混不吝,其实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她身为她的长辈,还是该寻个时间传授她一些房中术。
夫妻间的鱼水之欢若是和谐了,感情自然也会变好。若是有了子嗣,她在谢府的地位也更加稳固。
她正盘算着,忽然孟颜惊叫道:“你们看那边,那...是谁?”
王诗嫣变了脸色,拉住了她。齐飞鸾倒是心直口快:“那不是王公子么?王公子身边好像是...”
她瞧了眼沐沉夕和谢云诀,没有说出口。所有人都认出来了,王羽勉正在隔岸的小筑里与一女子会面。而那女子不是旁人,真是谢府的小妾风裳。
两人凑得很近,似乎是在附耳交谈,十分亲密。
谢家小妾扮作丫鬟来公主府之事,就连长公主都知道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对沐沉夕道:“夕儿,这恶人你不好做,孤帮你。”
沐沉夕握住了她的手,眼中包着泪:“长公主殿下,留夫君几分薄面。这毕竟是谢府的私事,我...我会处理的...”
长公主无奈地瞧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命苦,如今回长安无依无靠的,只能低头做人。
也罢,丑事都做得出了,她不信谢云诀会不顾谢家脸面。
她便作罢,低语了一句:“夕儿,你记着,受了委屈来寻孤。孤替你做主。”
沐沉夕用力点了点头。
长公主也是给两人留颜面,便只当没看到,带着一众人离去。
而小筑内,王羽勉狐疑地瞧着她:“沐沉夕不杀你,是为了引我上钩?”
“不错,她想要将计就计,让我去刺杀陛下。”
“什么?她疯了?!”
“王公子想必比我了解那个女人,她疯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更何况她还想将此事栽赃给公子你。”
“你为何要告诉我?”王羽勉狐疑地瞧着她。
“我若一心帮她,也难逃一死。刺杀陛下之事,凭我绝不可能成功。但只要有谋反的意图,就足以定罪。至于我是受谁的指使,到时候...可就说不准了...”
这个女人告诉他这些,原来是想左右逢源,双向掣肘。
看来沐沉夕还是以前那个有勇无谋的蠢货,弑君这样的事情也敢谋划。他就看着她怎么玩火自焚。王王羽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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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酒宴一直到子时才散,各家陆陆续续上了马车。沐沉夕跟在谢云诀身后,正要上马车,身后忽然有人唤她。
她慢了一步,转过头,发现是裴君越。
他看起来已经有些醉了,此刻晃晃悠悠走过来:“沉夕,你慢点儿,我有话同你说。”
“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等酒醒了再说也不迟。”
他晃着手指:“我就要现在说......那天你成婚时候,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他呼哧呼哧喷着酒气,“谢太傅对你不好,你不要忍。我替你做主!”他拍着胸脯。
“好了好了,知道了。”沐沉夕吩咐他的属下道,“太子殿下醉了,你们好好将他送回去。”
“我没醉,我还有一句话!”他忽然捉住了她的手,“你别替我选妃了,我...”他指了指心口,“难受。”
沐沉夕颇受打击,她还以为自己很了解裴君越,没想到选的他一个也不喜欢。
今日酒宴上,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他的眼睛仿佛长在了头顶上,看也不看。沐沉夕有些担忧地瞧着他,莫不是在军中待久了......
她回了马车,发现此刻车厢内是黑云压城。想到风裳的事情,她还有些心虚。正要开口解释,车帘掀开,风裳攀了进来。
谢云诀低喝了一声:“滚——”
风裳立马缩了回去,滚去了后面的马车。
沐沉夕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别生气,许是误会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谢云诀翻出了一卷书,不理会她。沐沉夕凑过来拨开他的书:“别老在车厢里看书,容易患眼疾。”
谢云诀眯起眼睛瞧着她:“如今知道关心自己的夫君了?”
“我一向很关心你。”沐沉夕绞着手指,“今日未经你的允许带风裳来,是我不好。我以为你见到她,会开心。”
“哦?我竟不知夫人如此贤惠,为了我,这样的委屈也愿意忍?”
沐沉夕满脸都写着贤惠:“为□□子,让夫君开心,无后顾之忧,是应尽的本分。”
她越是贤惠,谢云诀越是气得要吐血。
瞧着他脸色不好,她连忙以手轻抚他的心口:“好了好了,莫置气。我知道被心上人辜负确实不好受,回去我替你好好管教风裳。”
“与她何干?”
“那...那你是在生我的气?”沐沉夕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心下觉得,男人可真难哄。
若是换了桑落或者是裴君越,大家有了龃龉或是吵架,大不了打一架。打完又是好兄弟。
偏偏谢云诀是她的心上人,那肯定是要捧在手心里。
“我今晚...没有拂了你的面子,也...也没惹祸啊...”沐沉夕凑了过去,“你就直接告诉我,我错哪儿了好不好?”
“好,你且听着。”谢云诀总算是开了口,捏住了她的粉色襦裙,“首先是衣裳。”
“是...是不好看?”
“招蜂引蝶。”
沐沉夕是百口莫辩,她何时招蜂引蝶过?她自小到大,可没人去沐府提过亲。不过谢云诀说了,她也不敢反驳,只好先认了。
“还有你与太子,未免太不避嫌。今日的酒宴本是为他选妃,你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何意?”
“这都得怪那个嬷嬷,是她替我裁的衣裳。而且我这也算不上花枝招展,你看孟氏那姑娘,满头金钗步摇,脸上的脂粉,刮一刮都能蒸馒头了。”
“顶嘴?”
“我错了。”沐沉夕认错十分爽快,“云郎说得都对,我以后...清汤挂面,再也不穿粉色了。”
她明白过来,谢云诀这就是心里不痛快在挑她的刺儿。她爹以前哄娘亲就是这样的,先认错,等对方消了气再去说理。
“也不是不能穿,只是出了府穿朴素些。”
“好。”
“少和太子眉来眼去,今日你背着我与他做的那些小动作,我是知晓的。”
沐沉夕老老实实低着头,认错态度极好:“夫君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会再将太子殿下踢下水了。”
谢云诀还有火,却也发不出来。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怎么可能轻易认错。以前也都是,嘴上说自己错了,实际半点不改。
而最让他生气的是,她还是不信他,所以做事前也不与他商量。想要对付王羽勉,却并未将他算在内。
许是希望事情不成,便自己认了罪责,将他摘出去。
说到底,在沐沉夕的心里,成婚这件事始终只是一场利用。她并没有意识到,他是认真地在经营婚后的小日子。
但这也不能怪她,那么沉重的担子在她肩上,要她如何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
罢了,她爱耍小聪明便由她去,他替她兜着。
但谢云诀没想到的是,沐沉夕在闯祸这件事情上堪称是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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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酒宴过后,陛下也颇为关心选妃之事,于是翌日傍晚召见了长公主,谢云诀和太子殿下,询问他们属意的人选。
沐沉夕恰巧给谢云诀送晚膳,她听了谢云诀的话,出门都是一袭素衣,不施粉黛。头上也只简略簪了一朵雅静的兰花。
好巧不巧,刚过了正德门,便遇上了齐飞恒和四皇子。这四皇子的生母是齐妃,与齐飞恒是表兄弟,关系自不必说。
两人远远瞧见,四皇子眯起眼睛,忽然笑道:“阿恒,你那时瞧上这丫头,我还奇怪。如今看来,眼光不错。”
“年少无知罢了。”
“我记得你好像因为她,还摔断过腿。”
“摔断腿也只是小事,不比孟子安,命都没了。”
四皇子一凛,目光自沐沉夕的身上移开。他方才光顾着赏美人,差点忘了她以前是有多可怕。
沐沉夕瞧见两人,上前盈盈施礼:“见过四殿下,齐大人有礼。”
齐飞恒也拱手施礼:“见过定安郡主。”
“定安妹妹入宫来,可是为了求见父皇?”
沐沉夕摇了摇头:“陛下国事繁忙,我怎敢贸然求见。只是夫君还未用晚膳,便送来给他。”
“谢太傅可真是有福之人。”四皇子负手,“话说回来,昨日公主府上还没和妹妹说上几句话。不知道定安妹妹什么时候有闲暇,来我府上做做客?”
“定安不过是闲人一个人,寻常都有闲暇。只是四殿下贵人事忙,不敢轻易叨扰。”
“这话便生分了,我一向当你是妹妹。这出嫁的妹妹来兄长府上,也算是回娘家了。”
四皇子倒是八面玲珑,场面话说得漂亮。沐沉夕以前和他交集不多,忽然邀约,看来另有所图。
沐沉夕也没有回绝,闲聊了几句,目光落在了齐飞恒的身上。
这小子自从上次被她逼着跳下陷阱摔断了腿之后,似乎是有所忌惮,再也不敢对她有所企图。
齐飞恒这个人表面上谦恭,背地里却是对谁也不服气。当年她们沐家那般荣宠,他仍然敢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可见这个人野心不小。
沐沉夕提着食盒在偏殿等候,今日凌彦他们没有来,倒是等来了长公主和太子殿下。两人是随谢云诀一同前来的。
瞧见沐沉夕,裴君越面露喜色。可目光落在她身旁的食盒上,眉头又皱了起来。
于是他故意迎了上去,掀开盖子:“哟,郡主送了晚膳来,我正巧也没有用膳,可以分一杯羹么?”
沐沉夕拍掉了他的手:“太子殿下恕罪,我只带了夫君的份。宫中有御厨,太子殿下想吃,可让御厨准备。”
她说着起身走到谢云诀身旁,拉着他的手腕:“今日炖了排骨汤,你来尝尝。”
长公主掩唇笑道:“夕儿,你如今愈发有为□□子的模样了。”
谢云诀的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自然是他教的好。
“长公主殿下不要取笑我了,我自己知道,我离贤惠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谢云诀淡淡道了一句:“没那么远。”
说话间,有嬷嬷带着宫女进来,手里还端着晚膳。
长公主笑道:“阿越,你也不必眼馋谢大人的晚膳了,你父皇这不是备下了么?”
于是四人落座,沐沉夕将自带来的晚膳也摆在了谢云诀的面前。
裴君越吃着自己碗里的,还眼巴巴瞧着:“那排骨汤闻着挺香。”
沐沉夕嗤笑:“那你就多闻闻。”
裴君越气得翻了个白眼,长公主嗔怪道:“夕儿,别那么小气,分阿越一些。你以前得了陛下的赏赐,不也时常赠他么?”
“是啊,以前父皇赏了什么好吃的,你都是第一个拿给我。还有些新奇的玩意儿也都往我宫里送,这怎么长大了,反而小气了。”
谢云诀蹙眉瞧着沐沉夕,神情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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