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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珂还在得意,道士施施然出声:“贫道法名期恕,早年草莽的事迹,其时人尽皆知,小友年纪尚轻,只怕不曾有过耳闻……”

听得“期恕”二字,沈云珂心头蓦地一跳,不日前他还与林毓提及期恕其人的生平,眼下竟然由本人亲自道来,怔忡间不由分了神,直等话音收尾才回过神来,一晌得了空当,忙从中插道:“道长的命途如斯坎坷,倘或换了旁人,断不可能如道长这般豁达。”

期恕被沈云珂语重心长的口吻逗得失笑,“听得下去这一把老骨头喋喋不休,小友的耐性果然不寻常。”

沈云珂再一次得了夸奖,眉角不觉上扬了些许,“道长才说一半,江湖上众说纷纭,晚辈一直有疑,离开莲华宗之后,道长究竟去了何处?”

闻言,期恕默然不语,沈云珂等了良久,以为期恕要避过不提,不想他却突然开口:“贫道失明后行动有碍,在蜀郡徘徊了一段时日,回顾前尘种种,感生愧疚,想去探望早年收养贫道的住持大师,不想寻至半途,竟遇上了家……莲华宗宗主的女儿蒋玥。”

莲华宗宗主蒋涟,膝下育有蒋珌蒋玥一子一女,从小相伴,在外人看来感情甚笃,期恕毁了蒋珌的前程,蒋玥自然有所记恨,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不可能相安无事,沈云珂听到此处,不觉揪紧了心绪。

“贫道伤了蒋珌那日,蒋玥并不在场,原以为她得知来龙去脉,前来是为兴师问罪,心下存了必死之念,却没想到,她竟对此事只字不提,反却拜托我替宗门奔走一趟京城。”

言至此处,期恕顿住话音,沈云珂正有疑问想道出,正待要开口,期恕突然清了清嗓,兀自又接道:“贫道以期恕作了法名,原是存着倾尽余生用于忏悔之意,她以宗门的名义相托付,我本不该回绝,可贫道那时双目失明,经脉尽断,实在想不出于她有何助力,当下并未应承,本以为就此作罢,却不想送她离开之际,后背竟然中了一记‘沉霜’。”

请不动人帮忙,再去寻下家便是,何至于使上暗算的招数?沈云珂替期恕愤愤不平,期恕无从觉察,仍是自顾自地叙说:

“沉霜为莲华宗特制的燕尾镖,仅有嫡系子弟能携带在身,那样无声无息的手法,除了蒋玥,贫道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自那之后,贫道不知昏厥了多久,忽一日转醒,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活动,也不知晓身在何处,只知道有人照料,汤药不绝地吊着贫道的性命,即便如此,时不时都要经受一番钻心蚀骨的阵痛,一日逾一日煎熬,贫道忍受不下,终是生了死志,奈何周身全然不听使唤,日复磋磨间,思绪愈发混沌,渐渐失却心神,时至眼下,竟已过去了十年之久。”

十年光阴,于期恕而言,不过一场倏忽而逝的噩梦,沈云珂心念百转,犹豫是不是该说些宽慰的话,期恕却在这时起了身,缓步走到他身前。

“小友受困于此,怕是历了不少折磨,贫道略通医术,小友倘若信得过,不妨由贫道诊治一二。”

沈云珂算是领教了期恕的慈悲心肠,正要推绝,彻底麻痹了的右脚突然隐隐作痛,转念忖道:“自己送上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打算开口时,脚下不由自主探了半步,这才发觉左脚冷飕飕的,恰好胸前的裂缝也在这时透入一道冷风。

“如此狼狈的模样,决计不能教他知道。”期恕虽然双目失明,但只要稍有触及,势必猜得到他眼下的形容,沈云珂忖度了一晌,终是搁下了求助的念头,期恕见他久久不回应,只得悻然道:“初次见面,小友心有防备,实属寻常,是贫道多此一举了,既然并无大碍,你我不妨现下就一同摸索出路?”

沈云珂方才想起正题,忙道:“有劳道长照拂。”

话音将落,期恕已然动身,兀自走得飞快,沈云珂勉强用耳力判断出期恕的足音,磕磕绊绊地跟在半途,心内的疑惑只增不减,忍不住质询:“道长清醒之时尚短,如何能够确定该往何处走?”

期恕放缓脚步,不甚笃定地说道:“贫道也拿捏不准,先前只是觉得,这一处来的气流,似乎有异于他处。”

“听他说话稳重得很,缘何他的性子却是这般随随便便……”沈云珂思忖了半晌,清楚没了期恕更是寸步难行,因而只是暗自埋怨了一阵,并未知会期恕他心内的不安。

又走得数步,沈云珂忽觉微风拂面,阴寒之气以及些许腥臭的味道正在不断被驱散,不由添了喜色,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一丝微弱的光亮从视野尽处蔓延开来,沈云珂难忍激动,一个箭步窜至期恕身侧,“道长当真厉害!”

语罢,周身上下传来阵阵回音,直到回音已歇,沈云珂也没等来任何回应,心下正有些不忿,身前之人蓦然止步,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

沈云珂很是诧异,循着期恕的视线看去,才见烛火遥遥挂在对面的石壁之上,光亮幽微,陡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识之感。

“这里……莫不是那劳什子的囚鸟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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