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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喧闹的各种商贩陆续收摊,为时一天的山珍集市终于迎来平淡的尾声。宫里的妃嫔们因为少了狼皮而懊恼,混入人群参与涂台山山猎的贵人们也觉着不比往年过瘾。花枭不知为何不出窝,据说有人在树杈那里淘到许多枚尚未孵化就胎死壳中的鸟蛋。山鹿一受惊跑得比什么都快,还发出撕裂的叫喊。只有蘑菇、野兔之类泛滥成灾的小生物算得上正常,宫里人看不上眼,民间却是求之不得。
所以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后,大街小巷上空晨炊的烟雾浓稠如纱,交织不散,长安城的富庶祥和之气被千家万户的炊烟烘托得空前浓郁。妇人们全都起早贪黑地到自家后院洗菜生火,趁着食材新鲜,把昨天淘到的蘑菇野菜等熬成一大锅汤,以滋补家人。
换作往年,桃蹊街的住民们推开门就能瞧见斜凉观的门口支着一口大瓦锅,蒸腾着菌汤与米饭的香气,吸引来方圆几里之内处境可怜的流民,用脏兮兮的手举着搪瓷碗乞求施舍。而那假道观里就会走出一个拿着大勺的老人,身后跟着他的孙女,两人一起给流民盛装汤饭。有十多年都是如此。
前两年,拿大勺的老人不在了,只有姑娘孤零零一个人,流民们小心翼翼地问她老头去哪里了,她只是一笑了之。
今年,连姑娘也不在了,观门紧闭着,但是那口锅还在,锅旁边放着大勺,还有一张字条。流民们看不懂字,但知道姑娘肯定是有事出去了,就排着队一个个装,要是还有剩余,就再轮一次。
桃蹊街的人们会问,流民们穿的破破烂烂,平日里说他们一句就会像疯狗一样闹事,为什么唯独在这斜凉观门口就老实又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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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四日】早晨八点,长安城郊的金鼓村。
从半鉴镇到金鼓村需要坐整整一个时辰的马车,上车时还是一片城内的清净,下车时牛马的嘶鸣声已是接连不断。这里的地面没有像半鉴那样铺青石砖,而是凹凸不平的泥泞道路,季滨就是在过山车般的颠簸中清醒的。
她下马车的时候,一只土狗冲她叫个没完,大概是被她她腰间的九节鞭晃到了眼睛,觉着受到了威胁。
站在软泥上的那一刻,季滨不禁深呼吸,把田间地头的雨后清香吸入肺腑。她的右侧是一片开垦过的农田,老牛犁地时,农人就站在田埂上说笑。麦茬星罗棋布,列阵而立,等着芒种时几百顷的金色。
季滨一时快忘了自己来干什么。她本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自己毫发无损,两人又昏迷不醒,完全可以不再管,但坏就坏在那一袋禁药,以及蒋篱极度可疑的反应。
她在拴土狗的那家店里买了半竹筒豆浆,一边喝着,一边思量从何找起。自已要是挨家挨户地问,有些太扰民了;贴通缉令的话,自己又不是官家人,人凭什么信自己。看脸识人更不可能,眼下在街上的只是村民的小部分,大部分在田间或家里,罗瑜回没回家也不确定。
他没娶媳妇儿,大概是独居吧?独居的话,门庭看起来是否会冷清些?
豆浆喝完了,季滨将竹筒放在脚下跺扁,壮着胆子,找了一家看起来人少的小木屋,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捆葱,还滴着水。现在在家里的就她一人。
“老婆婆,请问您知道一个叫罗……”
那老妇人开门只露一个细缝,见是一个面善的姑娘,才敢多开一点,再往下看,看到锃亮的九节鞭,便吓的一抖,以为是办案抓人的狱捕,没等她说完就把门关了。
啪!
“我不是……唉。”
季滨尴尬地抹了把脸,嘴唇一撇,扭头继续寻找。
第二次和第三次,开门的人以同样的方式把她拒在门外。
季滨寻思着为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腰间围着凶器,在民风淳朴的村子里,这无疑是一种冒犯与恐吓。自己习惯的事情果然很难注意到。
她把九节鞭取下来折好,藏在背后,接下来几个开门的人也就没有着急关门。
“请问您知道叫罗瑜的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
“请问您知道叫罗瑜的人在哪里吗?”
“你问隔壁吧。”
“请问……喂!你关门能不能轻点儿!”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一无所获。两条巷的人,全都没听说过这个叫罗瑜的人,且大多数会露出嫌恶的表情。在睦邻来往密切的乡村,一般都能够互通名姓,这个人却无人知晓,未免太卑微了些。
又一个时辰之后,在季滨快要放弃时,她意外看见了一杆酒旗,丝质的旗面上用有点蹩脚的隶书写着“罗氏酒坊”,酒坊刚刚开门,宽敞的露天四合院里只有女主人穿着围裙扫地。
季滨跨入门槛,进门前先悄悄地把鞭子塞进门外的一个竹筐里。
女主人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女子,皮肤呈现出几分健康的棕色,黑亮的直发规规矩矩地束着。
“姑娘,这么早就来喝酒?麻烦你等一下,我把地扫了再来招呼你。”
季滨说话的语调也跟着温柔了一些:“没事的,我不喝酒,我是来打听一个人。”
“哦?是谁呀?”
“一个叫罗瑜的单身汉。”
妇人长叹一声,扫地的动作停顿住,也没回答季滨的问题,而是扭头朝里屋里喊了一声:“夫君!又有人找你弟弟来了。”
这声情浓意浓的“夫君”,如同娇嗔,季滨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
喊罢,一个身形魁梧的壮年男子从里屋小跑出来,提着一个钱袋,里面的银币哐啷作响,听起来至少几百铢钱。
男子走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老婆挡到身后,然后把钱袋往季滨手里塞。
“这次是五百铢,不能再多了。
季滨愣在原地:“哈??”
男人:“对不起!!但……但真的不能再多了。下次我一定补齐!”季滨连忙摇手:“不不不,我不是讨债的,我只是问问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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