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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二十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不过这雪在西域像是要命的,在京城却显得是来给锦绣江山填姿色的。

景阳帝身居重重宫阙之中,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稳坐了江山二十余年,对摆弄社稷和权臣都有自己的道道,自认为也算是游刃有余,这几年虽然偶尔边境有边患,但是亦在掌控之中,不免生出一些娇奢的气质来,每七天的大朝才上朝一次,其他时间均由二皇子毓王监国。

今天正好是每七天一次的大朝会。

西域告急的边报已经上达了朝廷,今天景阳帝端坐朝廷之上,与群臣开始商议此事。

“父皇,儿臣以为,回纥骑兵乃是游牧民族,二十年来都没成过什么气候,这一次号称五万骑兵,实数应该不足五万,不足为虑。”

说话的正是二皇子——毓王许康乾,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着宽大朝服,腰缠玉带,五官端正,看起来风度翩翩,已经监国三四年了。

景阳帝共有四子,除了三皇子没有长大成人,其他三个儿子龙生三种,分别是:青眼有加的天之骄子——老二毓王许康乾、厚彼薄此的丧家之子——老大泽亲王许康瀚、以及视而不见的半个瞎子——老四翼王许康轶。

天之骄子毓王是李皇后所出,皇后母家尊为国公,是前朝李宰相之女,出身高贵,学生亲族遍布朝中,且本朝重文轻武,加之老二毓王是自小聪慧勤奋,极有眼色,深得景阳帝喜爱。

“毓王说的有理,”户部王尚书本身是世家,是前朝李宰相的学生,和毓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且这些年国库空虚,户部全是赤字,对外作战都要先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够不够:

“黄门关易守难攻,粮食储备充足,且安西提督凌云将军驻守边关多年,经验丰富,回纥骑兵一堆乌合之众,只要固守几月,回纥粮食补给跟不上,自然溃退。”

凌家在朝堂上的大树,凌云和凌安之的亲大哥——内阁大学士凌川屏气挺胸听的认真,平静的豹眼深处装着对家国命运的担忧,他本身就是凌河王的长子,身材厚实、中庸的长相和凌云有六七分像,和凌安之一点不像。

凌川自安西来,对西域战况如数家珍,知道天寒地冻之际骑兵冲击对江山的危险,不是朝堂之上的文臣们可以想象的。

纵使当朝天子对出身武将世家的文臣学士多有忌惮,但是现在江山危险,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想到这里,他心中打了一下腹稿,向前一步,打算奏本。

大理寺卿李勉思不动声色的看了凌家老大凌川一言,轻轻摇了摇头。之后整整袍袖,出班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李勉思名字不是白叫的,即勤勉还喜欢思考,是三榜进士出身,年纪三十出头,他又得圣心、又会当官,关键是颇有能力还很务实,这种人才一般几十年才出一次,常有奇思妙想,圣上对此人比较信任:“李爱卿请讲。”

“陛下,”李勉思礼毕起身,道:“今年寒冬和往年不同,西域地区连年干旱,人口牲口多有冻饿而死的,回纥地处苦寒之地,如果民不聊生,只能孤注一掷的拥兵入关,半年多之前已经攻下梵城,本意即是里应外合,幸得安西军勠力死战,才解了这场危难。”

李勉思偷眼看了一眼皇上,看到景阳帝微微侧头,应该是听进去了,李勉思舔舔嘴唇继续说道:“我朝地势西高东低,一旦黄门关破,回纥骑兵借助地势由西向东冲击,万里中原再无遮拦,只有太原可以勉力一战,京城危矣。”

“而今回纥重骑兵五万,但是黄门关仅有兵力六万人,且仅有骑兵一万人,我军骑兵战力不如游牧民族是事实,近战必将失败,长城虽然坚固,但是毕竟仅是砖石垒成,一旦城破,回纥大军长驱直入,且北疆番俄和东北的女真必将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国舅爷李宗果突然间说话了:“回纥骑兵,所需要的不过是粮食钱财,如果先给一些,叫他们遣散队伍,如何?”

朝堂上谁都不知道下一句怎么接,就算是再不想迎战,这个割肉饲狼的计谋也实在是太有才了。

李勉思不愧是进士出身,脸不红不白的马上给国舅爷打了圆场:“国舅爷对东北和京城的防御守军更了解一些,东北女真一族信守承诺,感恩我朝恩典,但是西域回纥连识文认字的人都很少,都是无赖,如同疯癫的动物,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餐还是要咬人。”

“李卿的建议如何?”景阳帝垂下眼神,手里捏着玉柄拂子,问向李勉思。

“臣以为,只要援军赶到,我军兵力就会几倍于敌人,且是守城,届时回纥部落定会不战而退,那时候我军或招降或追缴则可以选择。往陛下早做定夺,出兵救援。”

“臣附议。”内阁大学士凌川拱手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

毓王何等会察言观色,一看父皇的眼神,就知道父皇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西域真有军情危机,但是派谁救援,这是一个问题。

毓王上前一步,沉声道:“李侍郎言之有理,虽然是小股贼患,但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得不未雨绸缪,请父皇允许儿臣带兵十万,前往增援。”

许康乾了解他的父亲,西域兵祸看似严重,但是没有亲眼所见,总是差点意思,且他拱卫京师,女真族才是仅在咫尺,景阳帝是万万不会排他去增援的。

果然,景阳皇帝发话了:“毓王守卫东北和京师,且有监国之职,不可远离京城。”

户部尚书王修沉默了半天,此时上前一步道:“陛下,军情如此紧急,没有亲王亲自驰援,恐伤了自己的志气。”

景阳帝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金口玉言直接下召:“急令传给泽亲王,将虎符和调军令等送至北疆,着泽亲王带兵,驰援西域,切莫贻误战机。”

“…”李勉思和凌川均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苦笑,长子泽亲王驻军在北疆都护府,地点在外蒙高原和西伯利亚的捕鱼儿海之间,且不说泽亲王和毓王都是亲王待遇天差地别,这苦寒之时,北方都护府到黄门关行军都至少要两个月,舍近求远,真是…一言难尽。

凌川实在忍不住了,出列启奏道:“陛下,西部军报中已经直言,以现在的兵力,最多只能守城一个月。回纥骑兵兵马武器众多,且作战悍不畏死,每人一块砖都把城墙砸开了。”

景阳帝甩了甩手,正眼都没看凌川一眼,上阵父子兵,凌大学士本就是安西提督凌云的亲大哥,提出建议也正常,不过他可以不接受凌大学士的建议:“安西提督作战勇猛,定能守住两个月。”

景阳帝一向有条理,处理完了援助西域的事,马上开始议论下一件事。

景阳帝望着玉立于殿下一言不发的四皇子,四皇子许康轶年未及十九岁,和长子泽亲王许康瀚一母所生,今年才开始上朝,景阳帝今天要议的第二件事,和许康轶有关。

许康轶和泽亲王许康瀚的母亲虞贵妃来自民间巨贾太原余家,当年以姿色被景阳皇帝纳入宫中,虽然母家在金钱上较为宽裕,但是士农工商,商本来就是末流。

幸得虞贵妃入宫即诞下皇长子许康瀚,后又诞下皇四子许康轶,算是在后宫站稳了脚跟,但是由于没有根基,这些年来也一直谨小慎微,连喘口气都怕喘错。

长子泽亲王许康瀚已经戍守北疆五六年,只有过年时才能入京述职,满朝都知道是无缘帝位,被皇帝派出去将来为弟弟戍边——妥妥的丧家之子。

而四子许康轶刚刚长成,十来岁时被封为了翼亲王,等到了及冠再行封王礼。不过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据说这几年由于药石所伤,眼睛越发的不好了,视物模糊不清,要戴着西洋进口的水晶镜——可怜的半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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