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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亲南启平是舞蹈团的常务副团长,受邀带领舞团去海外参加表演。那天是正式表演的前一天。
第二天有一场古典舞独舞,南栀有些紧张。等舞团彩排完回去,她还拉着南启平再三确认位置。
此时大剧院只剩下寥寥数人,几个金发碧眼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布景。南启平一开口,声音带了回声似的空旷。
“嗒嗒嗒,走。走八。”南启平数着拍,“换七,到中央,流畅一点。对,眼睛留在一点,注意眼神。南栀,你那条腿。说你动力腿呢,对,抬高。动作再柔,收跟水一样。甩,甩出去要有力……”
每个动作南栀都烂熟于心。
但因为她和南启平的这层关系,就算她跳得最好,南启平也依然对她最为挑剔。
舞团的人都开玩笑,要是听到南老师在练习室训人,不用猜,肯定是在训南栀。
南栀难免会有小情绪。
心说第二天都上台表演了,前一天还得不到半句鼓励。她抿了下嘴,不高兴的劲儿还没表现出来,余光就瞥见了南启平微微瞪圆的双目。
得。这是要发火。
南栀收了腿从台上轻盈跃下,打算哄一哄老南。
突然,耳边砰砰砰几声闷响。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按到在地毯上。老南的嘴唇在眼前迅速动了几下,她仔细分辨,耳边一片忙音。
世界陷入无声。
几秒后,尖叫爆发。喊叫、哀求、枪-声扯着她的耳根疯狂往里灌。她抱住老南,手心一片濡湿。
那天,剧院内外枪-声不断。
他们遭遇了对平民的无差别袭击。
后来南栀在教会医院醒来,身边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她下意识望向自己手心,濡湿温热的触感历历在目。更无法忽视的是,右肩传来的灼烧感。
她开始精神恍惚,看着工作人员的嘴唇一张一合,慢慢与剧院里的老南重叠在一起。
声音一会近一会远,一会有一会无。
“趴下,阿栀趴下,快去座椅底下。”
老南那时候说了什么。她茫然地睁大眼。
倒下前的记忆片段式闪回。
她只知道最终被人救了下来,是挂在谁的肩膀上,一步步爬出了剧场。那个人的肩有些瘦削。
南栀想,她一定是得了创伤应激。怎么想也想不起那人的侧脸。
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还在轻声跟她说话。
她的双眼找不到焦距,整个人浑浑噩噩。最终,目光缓慢又沉重地落在了隔壁床上。
是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白里衬,领口往右一片都染了血。血迹与她身上的伤口严丝缝合。旁人叫他周先生。
被割裂的记忆一瞬间又涌回大脑,痛得人蜷缩不止。
后来,她和周远朝是在回国的飞机上才正式认识的。
许多天没开过口,她重新愿意说话时,声音沙哑难听:“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有片刻怔愣,随后望向她,温和摇头:“不用。举手之劳。”
灾难给很多人留下了东西。
南栀失去了南启平,右肩被弹片擦伤留了印记。而周远朝说的、隔壁那个臭着脸的少年,他的双亲也都被永远留在了那天午后,斜阳普照的剧场外。
或许是担心她的情绪,过去的两年间,周远朝对那件事只说了这么多。不提过往,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俗成。
共同经历过灾难的人很容易感同身受,也更懂得宽容。
南栀收起情绪,简单回了周远朝:【他没说什么让我不高兴的话。下飞机记得告诉我,早安】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物业的保洁阿姨正在打扫楼道。于是南栀便见证了隔壁家的铁桶是如何被阿姨征用,征用完又随手摆在了她这边的楼道口。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东西归回原位。
几分钟后,对面门打开。
少年靠在门框上,脸色由于过度疲惫而显得格外难看,连眼下青灰都比昨晚更重。短发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渗水,整个人颓废得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丧家犬。
连续失眠的第三天。
疲惫。
抓狂。
崩溃。
他泄愤般将手指插进短发,来回揉搓。半晌,曲起长腿,无力蹲坐在门框上。
初春冷风灌进半封闭式走廊,吹鼓了少年的单薄T恤。
十六楼空寂无声,把他单薄身影衬得格外寂寥。
季寻垂下头,从裤兜摸出一根烟咬上。在袅袅烟气中拨通电话:“给我找个新房子。”
那头无语:“……”
“条件和上次说的差不多,安静一点的。”他说。
“你这不是刚搬没多久吗,怎么又换?”那边忍不住了,“兄弟,我也不是搞房地产中介的,你是不是在搞我?就你现在住的地儿,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咱们这最好的小区之一了。又他娘的哪里惹你了?”
“没哪里。”季寻仰头,后脑勺抵在门框上缓缓吐了口烟,“碰到不想碰到的人了。”
“……就这?”那人骂道,“憋着!给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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