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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毓只?得按捺住满心激动,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梳妆台前。
……
一别多日,王氏与二娘似乎无甚改变,仍旧是旧时模样。
二娘生的秀美,穿着簇新衣裙,神情中却?隐约透出几分局促,王氏虽年长,经事也多,但何曾进过公府,见过这等阵仗?
故而也是面露惶然,目光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这是乔毓的救命恩人,自然也就?是乔家的恩人,卫国公夫人原本是打算亲自去见的,只?是被管事婆子劝住了?。
倒不是说看不起人,而是彼此身份相差太大,真的去了?,反倒叫人觉得惶恐,无端生出几分不安来?。
因此,乔毓过去时,便见王氏母女坐在椅上,身边是府里两个管事嬷嬷,正陪着寒暄说话。
她们是乔毓醒来?后见到的前两个人,又一起生活过,骤然再见,心中亲切可想?而知?,近前去谢过她们,又讲了?内中原委。
自从乔毓跟随新武侯府中人离去,王氏便提心吊胆,搬到长安城中居住之后,仍旧心下惴惴,隔三差五去探听新武侯府的消息,却?在几日前得知?新武侯府因罪除爵,举家被发配凉州的消息。
王氏以为乔毓也在其中,忧心之余,却?又无计可施,没想?到过了?几日,便有人登门,说是救了?他们家的女郎,要专程道谢。
这已经是第二波说这种?话的人了?,王氏不辨真假,却?不敢推拒。
因为来?人乘坐的马车上带着卫国公府的标识,这样的门楣,是由不得她说不的,有人替她们母女俩准备了?簇新衣衫,收拾齐整之后,方才领着往卫国公府去。
一别多日,乔毓风采如昔,面容鲜艳,顾盼神飞,天?生一股太阳般热烈的明媚。
王氏略微打量她一眼,便知?道她过得好,想?起来?时那谈吐不俗的妇人说那是乔家的四娘,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乔毓笑着同她们说了?几句,又问起新武侯府中人有没有去找麻烦,知?道一切顺遂之后,方才松一口气。
此事的处置方式,常山王妃是早就?安排过了?的,现下只?需全盘照搬便可。
二娘目光明亮,似乎想?同乔毓说句什么,冷不丁被王氏扯了?一下,有些?窘迫的停了?口,低下头去。
乔毓在她们的态度中察觉到了?疏离。
这并不是因为彼此有仇,又或者是生了?间?隙,而是她们原本就?处于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冰与火的隔阂,倘若贸然想?要接近,只?会对对方造成伤害,还不如就?这样远远的观望,你好我?好大家好。
乔毓忽然生出几分?伤来?,却?也知?道这本就?是世?间?寻常,又同王氏母女说了?几句,方才叫人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亲自送她们出门去了?。
时间?临近傍晚,夕阳西下,余晖静静落在她面上,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伤。
这样的氛围里,乔毓都不再像是乔毓了?。
一颗樱桃从远处丢过来?,将将要砸到她肩头时,乔毓猛地?伸手,捉住了?它。
乔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笑吟吟道:“小姑母,你怎么多愁善?起来?了??走走走,去射会儿箭就?好了?!”
乔毓心知?他八成是从长嫂那儿听到了?什么风声,心下温暖,却?不戳穿,笑着应了?声:“好。”
演武场热闹如昔,乔安在,乔南在,乔静与乔菀也在,乔毓翻身上马,精气神儿也跟着来?了?。
手提长刀,向乔安道:“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乔南见她似乎恢复过来?了?,也笑着揶揄堂兄:“二哥,你可别腿软!”
乔安咬牙切齿道:“你行你上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暮色渐起,乔毓心中的郁气却?消失无踪,归刀入鞘,催促着侄子、侄女们回去歇息,自己?也回院子里去沐浴,人刚走到门口,却?见皇太子立在院前的晚风里,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乔毓可喜欢这个外甥了?,近前去打招呼,笑道:“你几时来?的?怎么也不让人去叫我??”
“也没等多久。”皇太子见母亲额头有汗,便取了?帕子,帮她擦拭,见她对战之后泛红的面颊,目光忽然柔和起来?。
乔毓未曾察觉,边往前走,边道:“快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进去喝茶。”
“不必了?,我?很快便要回宫,”皇太子拉住她衣袖,叫她停下,又道:“现在到这儿,只?是有句话想?问你。”
乔毓回过身去,疑惑道:“什么话?”
皇太子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辞,垂眼看看她,忽然有些?释然的笑了?:“小姨母,你想?嫁人吗?”
“当然不想?,”乔毓不假思索道:“我?才不要呢!”
“好,”对于这回答,皇太子并不觉得诧异,温声应了?一句,又道:“那,现在的生活,你觉得喜欢吗?”
乔毓想?了?想?,认真道:“我?很喜欢。”
“好,”皇太子又应了?一声,含笑看她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她有些?散乱的长发:“你要一直这么高兴才好。”
……
皇太子回到显德殿时,天?色已经黑了?,成百上千盏宫灯将这座宫阙映照的灯火通明,不似人间?。
高庸守在殿外,见了?他,低声道:“圣上回宫之后,便一个人呆在殿中,连晚膳都没用,太子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
“我?有桩要紧事,急需求见父皇,”皇太子语气平静,坚持道:“请内侍监代为通传。”
高庸见他如此,只?得进殿问询,不过片刻,便出来?道:“圣上说是不见,太子殿下,您先回去吧。”
殿外灯火阑珊,不似内殿那般光亮,光影使然,皇太子脸上有淡淡的阴翳,唇线紧抿,更添几分坚持与执拗。
他一掀衣摆,席地?而跪,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高庸见状微惊,下意识回头去看,见身后无人,才劝道:“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圣上今晚心绪不好,天?大的事情,也等到明日再讲吧。”
皇太子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高庸实在没有法子,只?得再壮着胆往内殿去,恭声道:“圣上,太子殿下不肯走,正跪在外边儿呢。”
皇帝道:“随他去吧。”
高庸跟随皇帝多年,最是了?解他秉性,虽然于皇太子不甚亲近,却?是十分重视这个儿子的,现下如此言说,显然是动了?怒的。
皇家的事情——尤其又是牵扯到皇帝与皇太子,便不是他一个内侍所能置喙的了?。
高庸应了?一声,退出殿去,又去劝了?皇太子几句,见他置之不理,只?得败退。
暮色渐深,明月高隐,半夜里起了?风,空中一颗星子也无。
子时都快过去了?,皇太子还跪在原地?,高庸侍立在侧,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殿去再问一声,却?听皇帝肃然如常,却?隐含疲惫的声音自内传出:“滚进来?。”
高庸心下一凛,吹了?大半宿冷风的脑袋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皇太子站起身,往内殿中去了?。
他暗暗叹一口气,沉默着守在门边,如同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
皇帝坐在椅上,神态静穆,静静打量长子片刻,终于道:“你想?说什么?”
皇太子跪在父亲面前,平静的与他对视,语调从容,道:“从小到大,陪伴我?最多的人,是阿娘。”
“……我?还记得她身上的气息,记得她的声音,她的相貌,记得与她相关的一切。”
“我?记忆里的阿娘,温柔、沉稳,端方有度,人人称慕,可我?现在才知?道,那时候她不快乐。”
“原来?,时间?能将一个人改变的这样面目全非。”
“父皇,”皇太子膝行几步,近前叩首:“阿娘前生为家族而活,为儿女而活,既不欠父母,也不欠子嗣,问心无愧,现下重归年少?,便叫她顺遂心意吧。”
皇帝目光清冷的打量着他,良久之后,方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语气有点森冷。
皇太子听出来?了?,却?道:“我?知?道。”
皇帝颔首,道:“抬起头来?。”
皇太子抬头与他对视。
言语很难形容出父子二人此刻的神情,更难以描绘出他们此刻心绪的复杂与沉重。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内殿中寂静的可怕。
打破这片安静的是高庸,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恭声回禀道:“圣上,秦王、晋王与昭和公主?三位殿下求见。”
皇帝淡淡收回视线,道:“叫他们进来?吧。”
秦王与皇太子年岁相当,经历相近,更能明了?兄长的心思,唯恐他与父亲闹僵,这才带了?弟妹前来?,若有意外,也好说和。
昭和公主?见了?皇帝此刻神情,再看看长兄,便知?是不妙,笑嘻嘻的近前去,搂住父亲手臂,撒娇道:“父皇,你怎么了??难道是跟皇兄吵架了??可不能,皇兄这么优秀,从来?没叫你失望过呀。”
皇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拍了?拍小女儿的肩,道:“没什么,他喝多了?。已经很晚了?,你们早些?回去歇息。”
昭和公主?见好就?收:“那我?们这就?走啦,父皇也早些?睡。”
秦王近前去搀扶皇太子,却?被他抬手拦住,他声音平静,道:“父皇,我?早先说的话,您同意了?吗?”
隐忍了?大半日的怒火与痛楚瞬间?被他引发,皇帝忽然暴怒起来?:“滚出去!”
其余几人都吃了?一惊,昭和公主?忙凑过去劝,皇帝指着皇太子,道:“你们先去听听,他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皇太子的心思,秦王是知?晓的,便只?垂着眼,没有做声,晋王与昭和公主?听长兄说了?,又是惊诧,又是不满。
“皇兄,这怎么行?”
晋王诧异道:“母后当然是要嫁给父皇的,如若不然,父皇就?没有妻子,我?们也就?没有母亲了?!”
“皇兄,母后只?是暂时不记得我?们了?,她还会想?起来?的,”昭和公主?埋怨道:“若是照你所说,待她记起来?,也会生你的气的。”
“没有人有义务,要一次又一次的为别人奉献自己?的一生,”皇太子道:“作为乔家的女儿,母亲为了?家族,已经出嫁过一次,作为我?们的母亲,她已经尽过了?母亲的职责。”
“她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梦想?,她曾经亲眼看着这两者破灭,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残忍吗?”
“她叫乔毓,钟灵毓秀的‘毓’。”
皇太子道:“她首先是乔毓,其次才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她原本是能够翱翔四方的,却?生生被折断翅膀。邀天?之幸,才能重来?一次,放她走吧。”
他目光哀悯,叩头道:“……父皇。”
昭和公主?与晋王面露愧色,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皇帝定定看着面前的长子,欣慰之余,又有些?难以言表的痛恨。
他怎么这么会伤人心呢。
刀刀见血,枪枪/刺肉,丝毫不留情面,就?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忽然想?起自己?攻打洛阳时的情态:战场上七进七出,战马身中数箭,杀的刀口卷刃,衣袖灌血,心口中箭,怕影响军心,只?能暂且折断,勉力向前。
这样寂静的深夜里,他忽然找到了?当年浴血疆场时的?觉,心口就?像是破了?个洞,呼啸着往里灌着冷风。
真是疼啊。
皇太子抬着头,仍旧在看着父亲。
“……好。”
皇帝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他:“阿琰,朕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你母亲。”
从太原到洛阳,再从兖州到长安,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没有吃过败仗。
可是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赢他的那个人,名?叫乔毓。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的其实就是两句话,第一句话是:乔毓首先是乔毓,然后才是别人的女儿,妻子和母亲。
第二句话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以及——真的没有双男主啊!为什么都在说双男主?!
相信我,只有皇帝一个男主_(:з」∠)_
PS:明天就恢复傻雕文风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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