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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明家出事之后,消息一路从事发地传回长安,说的有鼻子有眼。

论理,明黛和明媚不止是明家的掌上明珠,更是当今皇后的亲外甥女。

人若是失踪,不是没了,大可奏请陛下,请派更多人手去寻找。

毕竟,找到人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一直以来,明家从不对这事情做正面回应。

既不承认是失踪,也不承认是罹难。

直至上元节,宫中设宫宴,长乐伯府与明府皆在受邀范围内。

长孙夫人入宫赴宴,竟对出言不逊的长乐伯夫人动了手。

天寒地冻,长乐伯夫人从水里捞起来时,险些冻成冰条。

长乐伯大怒,可他还没来得及找麻烦,长乐伯府又出事了。

多年前,长乐伯夫人逼死庶姐嫁给长乐伯的事情被抖出,也说的有鼻子有眼。

长乐伯有一幺女,两年前曾定了亲事,没想对方忽然暴毙,因此耽搁。

不久之前,女儿好不容易有了新亲事,却因为这件事传开,被退了亲。

只因有人说,这是孽债女偿,先前那个便是被克死的。

伯夫人重病不起,伯府千金大受打击,母女二人意图寻短见。

好在家奴及时发现将人救下,至此,方有长乐伯上殿告状一事。

明家是江南大族,根基深厚,长孙氏又是皇后亲族。

当初重选太子妃一事,众人尚且顾忌明家是否会记恨。

如今,长乐伯要一个公道,也只能请陛下出面了。

长乐伯告状之后,宫中内官去了明府,奉命诏长孙蕙进宫。

明靖年前回长安,进宫述了职谢了恩,上元节刚过,他还没来得再走。

得知此事,他当即要代母进宫,被父亲明玄拦下来。

明靖担忧道:“母亲的确因妹妹的事偏激了些,但她绝不会推伯夫人下水!”

“宫宴人多口杂,长乐伯府又是冲着母亲来,父亲岂可叫她独自应对?”

明玄闻言,轻轻摇头,眼底浮出疲色。

从年前至今,他一直忙于发信传讯,安排信得过的人手寻找黛娘和媚娘。

同时,长孙蕙安排在宫中的暗线也到了他手上。

正如他们此前约定的一样。

女儿的公道由他来讨,清誉由她来护。

失去黛娘和媚娘后,她眼里再没什么能算是“事”。

明玄看向明靖:“你年前赶回,是想陪我们过完年节,我们都明白。”

“如今上元已过,你又刚升任侍郎,手中还有诸事待办,不可再耽误。”

说着,明玄目中透出几分淡笑,像是宽慰他。

“没有你们之前,我与你母亲经历的更多,如今你们长大了,我们年老了,却还没到垂老脆弱的地步,事事都要你们操心。去做你的事,长安的事,我们有数。”

明靖心中一阵难受。

道理他都明白。妹妹出事,从长安到江南,明家已派出所有亲信去寻找。

他有很多事要做,不该在此分心。

只有于朝中站稳脚跟,拥有足够的能力,才能护住父母,护住妹妹。

否则,别说长乐伯府,随意一个人,都可以令明府尝尽辛酸羞辱。

眼下得到的,远远不够。

明靖咬牙,对明玄作拜:“儿子明白。”

……

凤宁宫。

炉火滚茶,满室醇香,皇后亲自斟茶,递向元德帝。

“妹妹的事,臣妾已经听说,说起来,此事都是臣妾的错。”

元德帝接过茶盏,却并未饮下,看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又是你的错了?”

皇后眼眶微红,于元德帝身边坐下。

“外头都说,黛娘与媚娘早已香消玉殒。”

“是明府不能接受现实,自欺欺人,所以藏着死讯,至今没有发丧。”

“仿佛这样,便可假装……假装她们还活在人世。”

皇后垂首,哀声道:“原以为借宫宴热闹,能令妹妹心境好转。”

“没想到,她竟偏激如此。纵然长乐伯夫人与其女出言不逊,她也不该动手。”

“臣妾最懂丧子之痛,却还是令妹妹冲动犯错,自然是臣妾之罪。”

元德帝听完她的话,并未表态,他看一眼手里的茶盏,抬手放到一旁。

皇后眼一动,低声道:“臣妾听闻,今日在朝上,长乐伯闹得人尽皆知。”

“此事是非分明,即便陛下有心袒护,也不好……”

“袒护?”元德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皇后觉得,朕要袒护谁?”

皇后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轻狂热血的少年,只剩一份岁月沉淀后的冷冽。

她轻轻垂眼:“蕙娘是臣妾的妹妹,臣妾担心陛下会碍于此事,不好追究。”

元德帝扯扯嘴角,笑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望向前方:“皇后多虑了。”

这时,内官来禀,长孙夫人已入宫。

皇后起身,面向元德帝叩拜。

“此事全因臣妾思虑不周而起,臣妾必定妥善处置,绝不徇私。”

元德帝两手搭在膝上,对内官道:“将长孙夫人带去御书房,朕亲自处理。”

皇后抬起头,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元德帝起身,将皇后扶起来,又很快收回手,淡淡道:“皇后做事前未能思虑周全,眼下处置长孙氏,恐怕也难妥善,还是朕来吧。”

皇后垂眼,温声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过度操劳。”

元德帝已作势要走,闻言动作一顿,眼又瞄向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皇后不解的抬眼。

元德帝眼神深邃,淡淡道:“原以为,皇后该向朕求情,宽恕姊妹一家。”

“没想是将朕记挂在先。”

皇后从容道:“臣妾与陛下夫妻一体,自是事事以陛下为先。”

元德帝迈步离开:“那就好。”

……

御书房。

内官客气的将长孙蕙引入御书房,请她稍候。

言辞之恭敬,根本不像是对戴罪之人的态度。

宫宴的事早已传开,宫中无人不知。

长孙夫人痛失爱女,迟迟不肯接受现实,几近疯魔,连伯爵夫人都敢推下水。

他们只是做奴才的,倘若失言触怒,可没有长乐伯那样的气魄去喊冤。

元德帝来时,入眼便是一抹端雅的青色。

他不由想到了之前推拒新太子妃的事,那时,也是她在暗中主导。

后来,新太子妃木氏接连出意外,安国公府悄悄禀明。

事关太子,元德帝不得不多想一层,再联系明家出事,的确处处透着可疑。

到最后,元德帝以今年多灾为由,缩减了太子大婚的各项礼仪与开支,意在简单操办,遮掩木氏女受伤的事,让她速速与太子成婚,免再生事端。

至于明家,元德帝大概能猜到他们为何对女儿的事不作回应。

所以,明程到底是在养伤还是在做别的,他都睁一只眼闭只眼。

但长乐伯府的事,他必须给一个交代。

沉冷的帝王负手入内,长孙蕙恭敬行礼。

元德帝看她跪在地上,未曾叫她起身。

“你今日入宫,应当知道朕要追究什么。”元德帝将案上长乐伯府的状纸丢出去。

“谋害官眷是重罪。今长乐伯夫人母女被你逼的走投无路,你认是不认?”

长孙蕙拾起状纸看完,捧在手中。

“长乐伯夫人为何坠入寒冰池,臣妇不知。”

“但她母女于宫宴中恶意造谣,污臣妇之女清白,臣妇的确将她家陈年丑事抖出。”

元德帝眯眼:“长乐伯夫人,不是被你推下寒池的?”

长孙蕙淡淡道:“不是。”

“你有何证据?”

“那陛下又有何证据?”

元德帝眼神一沉,语气放重:“你既听到长乐伯夫人出言不逊,那她之后……”

“那她之后坠入寒池,只能是臣妇所为?”长孙蕙忽然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

那双眼里透着从容不迫,淡定自持,唯独没有心虚慌乱,卑微胆怯。

元德帝与她对视片刻,低声道:“那你以为如何?”

长孙蕙:“因她出言不逊,被臣妇当场听到,所以她有三长两短,必是臣妇所为。”

“臣妇抖出丑闻,甚至都不算污蔑造谣,只因逼得她们走上绝路,就又是我错。”

她竟笑了一下:“按照这种想法来推,臣妇的确错了。”

旋即笑意淡去,全是嘲讽——“错就错在臣妇没有在长乐伯夫人出言不逊那一刻,先她一步跳入寒冰池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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