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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夜色中的荒宅,女人的痛呼声沙哑破碎。

“晁郎……”

香怜爬到秦晁脚下,抓住他的脚踝,连声唤他:“晁郎,晁郎……”

她身上什么都没,似一条细软的蛇贴上来,抱着他的腿,再是腰,最后攀上他的肩。

“晁郎,我错了,我做错了……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当初我也是逼不得已,连你都没办法,我一个弱质女流又能做什么呢?”

她体内药剂效果未完全散去,一边攀爬,一边请求:“晁郎,抱抱我……”

秦晁面无表情的垂眼看她,慢慢抬起手,令女人眼中盈出惊喜。

可那只手不曾在任何一处停留,精准而利落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往外一推。

霎时间,狼狈的女人从娇媚荡漾变得面目狰狞。

她疯狂捶打秦晁的手臂,亦伸腿去蹬去踹,眼珠似要从眼眶中挤出来,含着怨恨和惊诧瞪着他,像是这一刻才明白,他不再是温柔的情郎,而是索命的罗刹。

将人从身上剥开,秦晁看也不看她的身子,扬手一丢,香怜重重的砸回那堆稻草上。

香怜双手捂着脖子,缩成一团,不断地干呕咳嗽。

秦晁淡淡道:“你这身味道,我可消受不起。”

“若是也像齐洪海手下那几个一样,一沾身就除不掉了,那可就糟了。”

男人的话语,似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浇去药剂的余温,令只剩狼狈的女人呆若木鸡。

她怔然抬头,近乎颤抖的手指向他,“是、是你……”

秦晁微微倾身,满眼嘲讽的扫过她的身子:“靠着这种香勾到齐洪海,又频频给我使绊子,如今也因为这个被逐出家门,不是很正常吗?”

香怜双目圆睁,眼里蓄满了泪。

突然,她扑上来就要拉扯秦晁。

胡飞和孟洋飞快上前将她擒住,她发疯挣扎,口中嘶喊:“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齐洪海拿到了私营便换的大头,原本十分高兴,没想刚到手,官府便出手了。

一直以来是她出面拿捏秦晁,此事一出,齐洪海第一个就是找她。

谁料,同一时间,齐洪海的几个亲信身上散出了和她一样的香气,怎么都洗不掉。

她没有靠山,只是个妾侍,要在齐家站稳脚跟,靠身子和美貌是拴不住男人的。

但若是能在男人的生意上有所助益,得到重用,甚至自己也学着经营,后路大不相同。

所以,为了了解齐洪海的事,她的确与那几人有私情,借此打探消息。

这么多次从没被发现,偏偏是私营便换的事发生后,那些男人身上就带了她的香。

和她一样,像是骨子里散出来的。

齐洪海对女人一向霸道。

她是靠香气得宠,可他的手下人人带着她的香,原因为何不言而喻。

秦晁坑了齐洪海,她对齐洪海来说亦没有了利用价值,这才被用了家法赶出家门。

看到秦晁赶来时,她在短暂的惊愕后,反而生出希冀。

她知道秦晁没有忘记当年的事,一定还恨着。

她拿那事拿捏他,他盯着齐府,盯着她,于事发后赶来一点都不奇怪。

兴许……兴许他还有那么些在意的。

可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这些都是他干的!

……

香怜想的一点都不错。

秦晁要带明黛回家,在此之前,他必须解决掉香怜。

她身上的香并非天生带来的,好巧不巧的,那位利州最大的香料上王老爷竟懂得此道。

王掌柜是私营便换的客人之一,借着这个人情,他沾了她的香,请王老爷配一样的。

去齐家次数多了,他也知道哪些是齐洪海的亲信,不动声色便下了手。

王老爷送来的服用的药丸,服下后隔一两日香味才会渐渐散出来。又此法比泡药浴温和许多,所以维持的时间也不长。

不过,足够秦晁用了。

……

男人眼中再无昔日的情意,香怜眼中震怒淡去,沉沉笑起来,继而变作大笑,似癫似狂,在这荒芜的老宅里,令人毛骨悚然。

她笑出眼泪:“是,我骗了你,伤了你,可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

甚至,甚至不止一次的怀念从前。

当她在每一个男人跟前受到折磨时,都会想起秦晁。

“你我都是卑贱出身,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这就是命!”

“你以为我愿意来拿捏你?”

“齐洪海那样的性子,我无异于举着双刃剑前行!”

“那个畜生,一面享受着我为他挣来的好处,一面又折磨,怀疑我……”

“我只是希望你能帮齐洪海而已,你只是要钱要势而已,跟着谁不一样?”

“我没有想过要你的命,甚至在帮你!可你呢!”

香怜吼道声音嘶哑:“齐洪海那畜生险些将我打死!”

女人仰着头,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

她像是将自己分成了许多样子,时而愤怒怨恨,时而又懊悔依恋——

咆哮之后,她一阵怔然,情绪又变,膝行至秦晁脚边。

“晁郎,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是阿岚,我是你的阿岚啊。”

“你忘了你曾说过,再难我们也会一起走下去的,你说过的!”

她的眼泪不断落下,不断扯着秦晁的衣摆。

“我真正爱过的男人只有你,我从没有忘了你。”

“我再也不会骗你,我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抱一抱我好不好……你抱抱我……”

秦晁望向胡飞:“还有多久?”

胡飞:“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船才会到。”

秦晁抬腿踹开她的手,“给她遮一遮,总不能这样上船。”

胡、孟二人应声,在那堆破碎的衣服里挑了些还能遮丑的,抓着她套上了。

秦晁不为所动的态度,让香怜再度从前一个状态中清醒过来。

她惶恐的被套上衣裳,根本挣扎不开:“你要送我去哪里?我不去!不去!”

没人理她。

秦晁看了看天色:“早些送过去吧,我不想再看到她出现。”

他终于看她一眼,淡淡道:“趁还能说话,多说几句也好,以后应该也没机会了。”

“我不去!我不去!”香怜成功被吓到,饶是这一刻,她依然不想死。

秦晁这个疯子!

孟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准备给香怜喂下去。

香怜疯狂大叫不断呼救,忽的,她目光直直盯向外面。

外面的庭院荒芜落败,在夜色中沉浸已久,轻易可见那抹慢慢走来的身影。

她根本没看清来人,下意识向那人呼救:“杀人了!杀人了!救救我!”

破檐之下,三个男人都望向那处,秦晁一直沉冷淡定的神色,于这一刻尽数破碎。

他甚至没让她走近,已大步上去拦截。

“你来这里干什么?”秦晁脱口而出的质问,隐隐带怒:“你跟踪我?”

明黛穿着单薄的衣裳,只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原本,她可以解释一番——她没有跟踪他,是有人故意要她看到这一幕,送她来的。

她被送到门口,听到声音时,也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然而,看着面前的男人,明黛一句解释都不想说。

她告诫过自己不要多想,权当再纵他一次,他说什么,她信就是。

可是眼见这一幕,她始终没办法转身就走,假装没看见。

……

“罢了。”秦晁见她不语,高大的身躯完全挡在她面前,不许她再往里面看。

“不管你怎么来的,现在就回去!我让孟洋送你,我、我很快就回……”

他忍着情绪,努力让自己更温和些,握住她的肩膀。

“黛黛,我与她没那种事,我回去会向你解释清楚,算我求你好不好?走吧!”

秦晁不等她回应,叫来孟洋:“送她回去。”

孟洋也没想明黛会来,惊愕的点头。

这时,香怜借胡飞处于震惊中的空档,猛地踹了他一脚!

胡飞吃痛卸力,香怜趁机冲出去,孟洋转身将她擒住,可香怜已看清明黛。

秦晁飞快道:“把她嘴捂上,带走!”

可惜晚了,香怜几乎是同时冲着明黛大吼:“贱妇!你以为嫁了个什么稀罕男人?!”

“他和我睡觉欢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座花楼里学当妓子呢!”

秦晁震怒:“嘴捂上,带出去!”

孟洋和胡飞齐凡上阵,香怜的嘴被死死捂住时,荒院中瞬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女人满含恨意却不得发泄,像在演一场默剧。

“放手。”幽静之中,明黛轻声开口。

秦晁身形一震,呼吸紊乱的看着她。

明黛绕开秦晁,对胡飞和孟洋说:“放手,让她说。”

“不许放!”秦晁卸了温柔,抓起明黛的手臂就往外扯:“回去!你现在就回去!”

明黛手臂发力挣扎,秦晁咬牙,越发用力钳制她。

“我求你!”男人眼眶猩红,像是跪在最后的尊严上。

“黛黛,求你回去。”

明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道:“我回去了,就能当我没来过,没看见过吗?”

秦晁咬牙点头:“是,就当做没来过,没看见过。黛黛,求求你……”

明黛扯了一下嘴角:“秦晁,那晚,你是骗我的吧?”

秦晁浑身冰凉。

明黛竟笑了一下:“我可以现在就走。但你想好,此刻我走了,便不会再回来。”

秦晁猛地抱住她:“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离开我!”

明黛被他用力的抱着,五脏六腑都快挤碎了。

秦晁,我想过体谅你的。

可我也发现,在你的事上,沉默的体谅,和之前的纵容哄逗一样,不仅无法彻底剜去长在你心中的毒瘤,反而会将这个毒瘤护成不可碰的雷池。

即便心照不宣,粉饰太平,一旦再有相同情况发生,你只会更敏感,更糟糕。

是以,饶是他恳切哀求,明黛依旧冷道:“怎么选,在你。”

秦晁的身体僵住,哀求声也止住。

明黛轻松就推开了他。

她再次看向挣脱到脱力的香怜,对胡、孟二人道:“劳驾二位把她捆结实了送进去。”

“我与这位红岚娘子有话说。”

二人不安的望向秦晁。

“晁哥……”

秦晁眼已红了。

他慢慢抬眼望向面前的人,双拳紧紧攥在一起,声音沙哑:“把她带进去……”

胡飞和孟洋都不赞成,异口同声:“不行啊……”

“把她带进去!”秦晁低吼。

二人无法,只能把人重新带进去,用破碎的衣服捆得结结实实。

明黛看秦晁一眼,淡淡道:“在外面等我。”

她刚迈步,秦晁伸手拉住她,明黛等他开口,可等了许久,他又慢慢松开手……

秦晁垂着眼没看她,苦笑了一下:“好,我在外面等你。”

……

香怜被死死捆在厅内一根木柱上。

不再被捂着嘴,她反而停止了疯狂的叫嚣,阴森森的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人,笑声癫狂。

“他竟连走进来的胆量都没有了……看来,他的确是完全不敢告诉你呀……”

她咯咯笑着,眼里又蓄了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嫁了一个疼你护你,俊俏又可靠的郎君?哈哈哈哈哈——我呸!”

“这个男人没有心,他不会真心爱上任何女人!”

说着,她眼神忽变,连语气都变了:“除了我。”

明黛站在几步之外,拢着披风静静看她发疯。

“那时的秦晁,俊朗,年轻,又很青涩,他脾气很不好,可对我就不同。”

“那么多女人向他献媚,他独独把我抱在怀中,待我不同!”

忽而,她又狂笑起来,似趣事得逞,炫耀一般:“可我不要他!”

“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我与他好,浑身上下都想拥有我,可我不要他——”

拉长的尾音,带起尖到嘶哑的笑声,伴着泪落下。

明黛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心想,她大概已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秦晁是有相似的。

他们会把自己心中更愿意发生的情形,当成谎话来说,仿佛是真的一样。

秦晁还在外等着,明黛无意听她不断发疯。

她抱起手臂,把自己团紧,淡淡道:“他的确什么都没说。”

明黛朝她走了一步,黑夜的暗色在她身后掀起迫人的冷意,与她一并逼近香怜。

香怜竟觉得浑身发凉,笑声慢慢哑了,微微喘息着看她。

明黛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压得很低。

“但其实,我对秦家怎么收买你,让你和他们一起欺辱秦晁,本也毫无兴趣。”

听到秦家,香怜浑身一震。

再看向面前的女子时,她竟不由吞咽一下。

癫狂的状态凝于此刻,她冷静的样子,让香怜想起了刚才的秦晁。

香怜见过明黛很多次,在她眼里,明黛就是一个没脾气的小女人。

没有身世背景,依附在秦晁身边,靠一副好脾气和一张脸蛋勾着他。

直到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想错了。

至少,同时冷静淡定,眼前的女人,比刚才的秦晁更让人觉得害怕。

而香怜的反应,几乎已经让明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忽然,香怜再次笑起来。

她的语气莫名轻快,像是一场戏绷不住,又换一场:“原来你知道秦家的事啊……”

“可那又怎么样?是,秦家出钱让我勾他,借此欺辱他,可他就是爱上我了呀!”

她眼中溢出了刚才那种光彩:“他谁也没瞧,只瞧上了我。”

“你知道他待我多认真吗?即便我是花楼的姑娘,他也从不看轻我!”

“他不像那些臭男人爱动手动脚,就连最后我借卖初次的事情勾他,也是废了好大得劲才说服他来我房里。可他还是舍不得碰我,我……我只能喂他喝了药……”

香怜的状态有些不清醒,像是沉浸去了往昔。

“若……若秦家两位公子来晚些就好了。或许,我就真能将自己的初次给他了。”

“我只对他这么一个男人念念不忘过,可……可……”

女人的眼神渐渐怨毒起来:“可他是个窝囊废!”

“他被捆起来绑在柱子上,眼看我把他始终没能得到的初次,同时给了两个秦家公子,而他自己顶着药的威力,看着那样的场景,心火焚身呐!他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满屋子的人,有秦家的公子,有他们带来的人,大家都看着他。”

“他像狗一样,眼里带着渴望看,看着床上……”

“我知道,他那时是想要我的!可他也要有本事才要的起我啊!”

“同是富家公子,他却被另外两个整成这幅德行!呸!没用的男人!”

“还想拖着我跟他一起过被人欺辱的日子!?”

香怜抬头望向明黛,从往昔中回到了现实。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能遇到他好的时候?”

“我不想的,我也是被迫的!”

“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女子,我不帮秦家两个公子,我还能好过吗?”“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去对付他,可我比别人更爱他,他要恨的人也不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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