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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皱眉道:“如今一应家事我都交给你母亲了,不大管。但我猜这事不是别人,除了太子殿下外?,再无人能如此行事。你姑父升任前只是从四品知府,但他是贾家女婿,贾史王薛四家相和众人皆知。动你姑父一个,就是试探咱们四家。咱们家是无人在朝了,王家可是直隶总督。换了二皇子三皇子哪一位,拉拢还来不及,怎会往外?去推?”

“太子和两位皇子近年越发不睦,太子举荐你姑父,应提督既是二皇子的人,定要?为难他的。咱们四家一贯忠于圣上,太子直接拉拢未必有效,他如此一出手,置你姑父于险地,又让圣上起疑,真是……”

“君心难测。”贾瑚淡淡接道:“太子殿下是半君,自小学习帝王之数,出手自与别人不同。姑父和我也都是这样猜测。”

“祖母,若依您看,姑父和咱们四家该如何行事?”

贾母面容沉肃,思索半日,长叹道:“若论正统,自然忠君为要。但圣上年纪渐迈,又已起了疑心,太子是高祖皇帝亲封太孙,也是正统,咱们四家……”

贾瑚道:“可二皇子任九门提督,三皇子也把工部尽握在手,只有太子殿下居于深宫,无事不得出。真有一日出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贾母霍然看向贾瑚:“瑚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贾瑚也看向贾母,平静道:“天家父子兄弟相残又非异事,随便翻一页史书,满纸都写的是这等事。”

贾母呼出一口气,往后靠在锦枕上,自嘲笑道道:“我老了,又是无职妇人,一生尽在内宅中打转,就是常见宫中皇后贵妃,也都是托赖你祖父的情面。这从诸皇子中择一位英主出来,真是让我一时难以决断。”

“你姑父是怎么想?”

贾瑚道:“姑父本也只想做纯臣,但此事一来,他也不得不择一位皇子投靠了。圣上已年过五十,天下终究还是……”

贾母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脑中想遍几位皇子,只没个头绪。

贾瑚也正深思。

“祖母,您觉得太子殿下是为甚突然想到林姑父身上?”

贾母想明白贾瑚话里的意思,忽然浑身一凉。

“瑚儿,你是说有人……算计咱家?”

贾瑚手指一下下敲击茶杯:“在祖母面前,我就不忌讳那许多了。”

“其实咱们家看着是国公府邸,何等气派,其实里头是空的,祖父走后无人能撑起家中门楣。咱们家里无一个人在朝掌着实权,太子殿下便要拉拢人,为甚不直接拉拢王世叔,而是想到一个小小从四品知府身上?”

“据我所知,现下六部尚书中尚有三四位都态度不明,太子殿下有这个闲心,怎不去往诸位尚书大人身上使劲?曾祖祖父是旧部不少,可就凭父亲……就是随便哪一部侍郎也比咱家更有价值。”

贾母皱眉道:“你这话说得咱家也太不堪了。”

贾瑚只道:“祖母,事实如此。”

贾母无法?,道:“罢了,你接着说。”

贾瑚继续道:“所以在路上我就猜测,必是有什么人在太子殿下耳边吹了风,提着太子殿下想起咱家。祖母,父亲近日都与谁家出去吃酒耍玩?”

贾母想过一回,道:“他能认识谁!不过是东府里珍哥儿和冯家陈家卫家几家的人罢了。”

这话和贾琏说得差不多。贾瑚也表情逐渐凝重:“这几家与咱家都素来亲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祖父已不在世,他们几家也不能和咱家相提并论,都要借着咱家的势,总不可能是他们。”

贾母满心愁绪叹道:“真要?一家家疑心起来,也没个头儿了,反伤了世交亲戚们的情分?。你祖父在世时盛宠优渥,或许是招了谁家记恨也未可知。”

贾瑚道:“此人必要?找出来才好,不然他在暗,我们在明,终究是个祸患。”

贾母道:“今年和各家往来的事我也不躲懒儿了。北静郡王家一向与咱家有些情面,并几家公侯之家我也都打听打听。”

贾瑚起身道:“如此就辛苦祖母了。”

贾母看着越发丰神俊朗的贾瑚心下感叹,摆手叫他坐,笑叹道:“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倒是你小孩子家,本来读书就读不完了,还得操心这些。说到底都是你那混账老子不争气!但凡他能中用些,也不必咱俩一老一小的为家里烦恼。”

一辈子和婆婆较劲,老大被养废了,老二是比老大强些,现下看着也不过平平。倒是只有瑚儿有他祖父当年的风范。

幸好府里还有个瑚儿,也算有些希望。不然她一个人操心这些怎么操心得过来?

贾母正自感叹间,忽听得贾瑚道:“祖母,您可还记得马指挥使?”

“怎么不记得?”贾母忙问:“难道这事是和他有关?”

贾瑚不答反问:“祖母,您说太子殿下最缺的是什么?”

不待贾母答,贾瑚已道:“太子殿下位置是高祖皇帝定下,礼法上绝对正统。皇后娘娘兄弟分?别任户部尚书并直隶巡抚,太子妃之父现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出身极清贵。东宫中诸位妃嫔也无不出身官宦之家。太子殿下所缺的,无非是手中无兵罢了。”

“马指挥使一直攀附咱家不成,去年秋日又在我手上吃了个暗亏,就此记恨上咱家也未可知。他手上几千兵马和提督总兵比是太少,但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只怕也是难得的了。”

贾母锤桌道:“我就说你父亲混账不知事!若不是去年他定要?找那姓马的帮忙,如今哪里能有这么些事儿?真是!”

贾瑚平静劝道:“祖母,事已至此,只怕多想无益,还是商议今后如何罢。”

贾母眼中精光闪烁:“这事不能告诉你父亲。若告诉了他,依他的脾性,只会把所有事弄得越来越糟。”

贾瑚状作不经意轻叹:“若有个什么法?子让父亲收心在家里,哪怕只是吃喝玩乐也好。任父亲在外面游荡,终会?生事啊。”

贾母抿着嘴,沉声道:“瑚儿,这事你不用管,这话你也没说过。”

贾瑚垂眸掩住心中震惊,过了一会?儿,重起一个话头,问道:“祖母,敢问元春妹妹的终身您是如何打算?”

贾母看向贾瑚。

贾瑚道:“我知道家里是想送元春妹妹入宫去博个富贵。但如今形势未定,不管元春妹妹是入了东宫还是哪位皇子府上,只怕都不保险。二皇子三皇子府上侧妃之位已满,若让元春妹妹去做个皇子庶妃岂不委屈了?太子殿下宫中倒还空了个良媛之位,可太子如今私交武将,只怕是反心已起……”

贾母喝道:“瑚儿!”

贾瑚起身作揖道:“祖母,我所说字字句句是为家中着想,请祖母闲暇之余考虑一二。天要中午了,我先去看母亲。”

贾母死盯着他看了一回,终究无奈道:“你去罢,让我想想。今日的事暂别和你母亲提起。她一向好多思多想,我也怕她年轻经不住事。”

贾瑚恭敬告退。

荣禧堂后面正房内,张问雁已是等了贾瑚一整个上午。

罗嬷嬷也使人不断在后门穿堂看着大爷过来,直等到午初一刻,丫头们才跑来报:“大爷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了!”

听得这一声,罗嬷嬷可算松了口气,忙着让人给大爷端上茶点,又和张问雁笑道:“我就说大爷今早不会?不来,只怕是老太太问了许多四姑太太的事,所以才耽误了。”

张问雁道:“四姑太太能有甚事?就算是问四姑老爷升官的事,也说不了一个多时辰呀。”

罗嬷嬷忙笑道:“太太,那是老太太。”

张问雁叹得一声,便不言语。等贾瑚来了,她分明是做母亲的,却起身去迎儿子,看儿子给她行了礼,才自又往榻上坐了。

贾瑚一年多没回,去年走之前还因?鸾儿的事很和张问雁说了些狠话,现在在张问雁这里却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

倒是张问雁看贾瑚和一年前大不相同,人长高了不少,肩膀也宽阔了,看上去倒更冷清了,心下颇有些不安。

张问雁问什么,贾瑚就答什么。母子俩干巴巴对话一两刻钟,张问雁无法?,只得道:“今年王家王佑和大理寺卿杜家姑娘定亲,早四五月的时候你温姨就说今年早些接凤儿鸾儿去过年。九月初,王家就派人派车来接凤儿鸾儿两个回去,怕入了冬路上冷把她两个冻病了。想想自王总督赴任以来也有一年了,凤儿鸾儿竟还没见过承德。早些去天还不冷,多乐一乐也好。”

话里的意思,是王熙鸾走得这么早,并非她从中作祟,而是王家早就如此打算的。

贾瑚道:“这事昨晚琏儿已经告诉我了。听说今春王家妹妹和元春妹妹一同学习骑射,到最后只有鸾妹妹还骑射都学?”

可算是得了贾瑚一句主动话,张问雁忙笑道:“老太太是怕元春粗了手,所以不叫元春再学射箭,凤丫头也就没学。倒是只有鸾丫头不怕手上起茧子,跟着学了半年,竟还要?学刀枪棍棒。那白先生不敢自己做主,今次也和她们回承德了,倒不知道王总督和你温姨让不让。”

贾瑚道:“女儿家学些武艺很好,不仅强身健体,便是往后遇着什么事儿也不怕。”

张问雁就知道他不会?说出鸾儿一句不好,也习惯了,又笑道:“我心里猜测着,王总督和你温姨最疼鸾儿,她学个刀枪不是大事。估计等明年春夏回来,鸾儿就是个小女侠了。”

贾瑚问道:“白先生在咱家半年教了骑射,母亲没跟着学学?”

张问雁愣了,笑道:“她们小姑娘学学罢了,我都三十多的人了,马上奔四十,学那个做什么。”

贾瑚道:“学骑射又不在年高,只为经常活动活动,让身子康健些。老太太年过了五十,不好这样剧烈活动,母亲练一练无妨。日常骑马出汗,心情也能好些。”

张问雁笑得有些迟疑,贾瑚道:“母亲该知道我的,我但凡说话都是真话。也要?看母亲自己,若母亲不愿意骑马,日常园子里转转也很好。这几年我请四姑父和我一起打拳,四姑父也觉身上舒坦许多。”

罗嬷嬷赶着给张问雁使眼色,张问雁犹豫道:“我知瑚儿你是好意,但……骑马还是罢了,若我有空,会?常往园子里多走走的。”

贾瑚知道张氏这是顾忌着贾赦,只怕她自己心里也有些犹豫,便不再劝。

一年多没见张氏,她眉眼间郁气稍去了些,但还未全消。看上去是想开了,但贾瑚总觉得有些不对。

总感觉张氏并未打消要?依靠他的念头,反而让这念头扎根得更深。

张氏主动和他提起鸾儿,不是尊重他要?有自己的生活和选择,而是为了附和他,迎合他,以便更好的依靠他。

贾瑚道:“母亲自己喜欢哪样都好。”

无所谓了,只要张氏不为难鸾儿,不在鸾儿面前端着婆婆的架子,不觉得是鸾儿抢走了他,她爱怎么想怎么想罢。

如今诸事纷纷涌来,他也顾不上她的心理健康。

在张问雁这里吃过午饭,中午略歇了一刻钟,下午贾瑚就命人收拾东西到了家中学堂,和贾珠贾琏一起上课。

贾珠见贾瑚已这样进益,还一刻都不肯松懈,越发心内紧张,当晚又把睡觉的时辰往后推了两刻钟。

贾元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劝过几回。怎奈贾珠铁了心如此,她也无法?,只好多拿私房银子叫厨房做了补品给贾珠,嘱咐他院子里的小厮盯着他都吃了。

贾母思索贾瑚的话几日,把张问雁叫来,给她五千银票,道:“拿这些银子外?头买几个妖娆丫头回来给你老爷,多少把他勾在家里,别叫他外?头各处闯祸。你精心挑着,挑那听话懂事的,别反弄来不晓事的,弄得家里不宁。”

张问雁满心诧异接过银票,一时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母把那日和贾瑚说的事略和张问雁透露了几句,都没说太子有心要?造反,也没说府上遭人算计,只说了林如海此回升迁有异,诸皇子夺嫡等,看她就已吓得面色有些发白,叹道:“你别太多想,事不算大。”

“我就说你容易多思多心,怕告诉了你,你兜不住事。想着你到底是家里主母,不告诉你又不像样。这算什么大事?咱们家几辈子都过来了,还怕这个?现下只是防着你老爷在外乱来,万一得罪了什么人,咱们一时来不及招架。你外?头选人,就选那些妖妖调调你老爷喜欢那样的,把他在家里勾住几年,等瑚儿中了进士,能看住他也就罢了。”

张问雁恭谨领了命,贾母想再说她几句,想想还是罢了,便叫她自去办事。

这张氏是比王氏平日看着更端庄知礼,可一遇到事还是不行。张氏自幼是被娇养长大,没经过什么事儿,所以一遇到风吹雨打就凋零了。

瑚儿的媳妇定要?选个好的。不能选王氏这样目光短浅的,也不能选张氏这样经不住事的。还是得人能撑得起家,不叫瑚儿再为了家事烦心。

这孩子一向主意大,还是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珠儿亲事已经定下,也该轮到瑚儿了。

可贾母有心想问贾瑚想要什么样的媳妇,贾瑚近些天却下苦功读书,要?么便是出门去拜望林如海坐师同年,连日都没甚时间。更兼应对太子最为紧要?,贾母也只得把这事先放在一边。

考虑了将近有一个月,张问雁那边已买来了两三个女子,贾母才把贾瑚叫来荣庆堂,道:“终究太子殿下才是正统,地位稳固。二殿下三殿下两位又非嫡出,又非长子,说是掌着权,但圣上连个郡王都未给封。所以我猜测是圣上为了制衡太子,才提出二殿下三殿下。往后江山终究还是太子殿下的。”

贾瑚道:“太子殿下应也料准了咱家会?如此想。且家中一向支持正统,偏向太子殿下还好,真偏向二皇子三皇子两位,反叫圣上更加猜忌。”

贾母点头道:“端看今年入宫,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如何说了。咱们这边态度定下,等过了这个年,你姑父那边应也消停了。”

贾瑚忽然问道:“祖母,那您可知王总督是怎么想的?咱们两家虽是亲眷,可如今不在一处,相隔着几百里,并不知王总督念头。若王总督也想支持太子是最好,可若王总督想的是别家,最后出了事,两家决裂翻脸,岂不是伤了这些年的情分??”

贾母凝眉道:“你虑得也是。但王总督能得今日之位,乃是圣上信重之故。他就算心中有所偏向,也万万不会?叫人看出来的。”

贾瑚道:“太子殿下这一出手,是把贾史王薛都拽进来,王总督想要独善其身也难。所以还是得和王总督互通消息,确保彼此心意一致才好。”

贾母叹道:“可此等大事怎好叫下人带话?就是写信寄过去也不妥当。”

贾瑚起身道:“祖母,我听得咱家要?送给王家的年礼还没送去。不如叫我往承德走一趟,兼送年礼,也亲口问问王总督心思,不比别人更保险?”

作者有话要说:注1注2:一应宫廷朝堂皇家事都是巫巫根据原书引申杜撰的,不代表原作者!都是私设私设=w=

贾瑚: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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